第88章 不想 ◇150

　　◎求助那么难吗◎

　　冬日上午的阳光是舒适的,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女学，而此刻, 她却是站在医院的病床前。

　　空荡荡的病房里没有其他病人, 只有靠窗的那张病床躺着人。

　　今天是个难得的晴朗天，透窗的薄黄光线一束束倾斜进来，驱散了病房里冷冰冰的凉意, 无数细小的灰尘悬在这平行的光束中, 缓慢而自在地浮动，某一个瞬间会令人产生错觉, 好像它们也在光里获得了生命力。

　　松月弯腰注视他那张脸，唇色比昨天好了些, 稍微有了点血色，灰败的脸庞也被阳光轻柔镀上一层温和的色调，看着总算有点活人的样子了。

　　她轻轻拉过旁边的铁架圆凳坐下，将手提包放在木质简陋的床头柜上，微微倾斜身子，支起下巴盯着他看。

　　“您是病人家属吗？”

　　护士小姐的声音将她瞬间唤回神，“病人需要换药, 你也来搭把手。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

　　松月指着自己，愣愣地站起，一时不知该纠正护士小姐错误的关系认知, 还是应该忽略掉这个小错误去配合帮忙。

　　“来，你扶着他, 对, 就像这样。”

　　在护士小姐的指挥加辅助下, 松月被赶鸭子上架, 成为了巫衡的借力点, 他绵软垂下的脑袋就抵在她的右肩，很浅的呼吸拂过颈侧，上半身的重量几乎整个压在她身上，松月必须很用力很用力地蹙眉坚持住，才能避免昏迷状态的他在上药途中歪倒。
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总算是结束了。

　　松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护士小姐利落地收起红药水，将棉签和杯子递给她，说是病人失血过多不能喝水，最好用棉签沾水润唇，还提醒她要定时擦拭。

　　松月茫然盯着手里柔白顶端的棉棒，又抬头看了眼利落离去的护士背影，最后视线长时间地落在他苍白的唇上。

　　……好像，是有点干？

　　算了，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。

　　她这样告诉自己，咬唇坐下，从水壶里倒了点温水进杯子，抽出根棉签浸湿水，倾身细致地顺着他的唇线一点点缓慢润上水色。

　　这样的活，她重复了三次，十点多的时候一次，十二点左右一次，快三点的时候又一次。

　　在第三次的时候，她的动作已经很熟稔了，全然没有第一次时的无措和笨拙，湿润的棉签把唇瓣润上很漂亮的色泽，下午的阳光正好，灿烂地涌进病房，他整张脸陷在光里，唇上润泽的水色折射着阳光，看着气色好多了，就像……就像只是睡着了而已。

　　松月很满意自己的成果，换了根棉签，沾上温水继续替他润唇，他的唇形其实挺好看，所以这副讨巧的外表装起温和无害来，总是很轻易获取旁人的信服，他在庆业楼、还有来程公馆的时候，多数情况下脸上是带着这副无害的假面具的，因而很少与人起争执。

　　那么现在呢？

　　刚被调到鑫龙赌场这么一个新环境，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，带上他那副伪装？这样初来乍到就锋芒毕露地和人结下梁子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？

　　松月润唇的手停顿住，等再次回神，准备继续时，不期然忽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。

　　“……你醒了？”

　　那双暗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影子，松月下意识收回手，把棉签悄无声息地扔进垃圾篓里，坐直了身保持距离，面上摆出一派冷淡。

　　他眸光微偏凝视她，鼻音很轻地“嗯”了声。

　　“那……那我去让医生过来。”

　　她一时间没话可说，就起身想让医生或护士过来，可转身的刹那，手腕却被冰凉的手掌握住。

　　“不用，我没事。”

　　——没事，又是没事。

　　不知怎的，松月心里蹭地一下就冒起了团怒火，抽出手，目光很凶地回头盯视他：“不逞强是会死吗？说一句我伤得很重，这很难吗？你非得躺进棺材里，才能改掉嘴硬的毛病吗？”

　　第一次是这样，上次是这样，这次还是一样。

　　“你真以为你死不了吗？巫衡，没有人是两条命，弯一下你的腰难道不比丧了命好？你到底有多自以为是，才会在伤都没好的情况下跟人家打擂台赛，你就不怕自己真的死掉？”

　　她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想不通，稍微聪明点的人，处于他的位置，都应该知道怎么样做对自己最有利。

　　——向那位青梅小姐开口，真的有那么难吗？

　　今时不同往日，秦如玉现在可是缪司令夫妇公开承认的干女儿，但凡他愿意开口，松月不信人家会不肯帮忙，毕竟……

　　松月撇了撇嘴角。

　　毕竟这对可是破镜子嘴里的官配。

　　要是一点情意没有，那位秦小姐又怎么可能会照顾他病弱的妹妹巫韵？光她之前无意中都碰见过好几次，若说秦如玉对他没意思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，那是绝不可能的事。

　　“为什么不说话，”她忍不住，终于还是问出了声，“你的‘好朋友’，那位秦小姐现在不是应该很有钱吗？向她张嘴求助一下，就这么难吗？”

　　这句话问出去之后，许久没有回应。

　　松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他那张脸，苍白虚弱的脸庞在午后的阳光下有些不真实的虚化感。

　　很久，他的喉结缓缓滚动了下，看着她很轻地给出两个字：

　　“不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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