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5章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？ ◇270

　　◎咱们程大小姐也想享齐人之福？◎

　　松月从楼梯上去的时候, 恰好一个拎着十字药箱的医生从楼上走下来，擦肩而过时, 对方很客气地颔首问候。

　　——这个人她是认识的。

　　她在巫衡这边住的一个月里, 包括头一次发烧，都是这位医生来看诊的。

　　可这会儿大半夜的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

　　松月脚步微顿, 下意识蹙起了眉。

　　跟在她身后的李文斌是个人精, 见状就立马凑近几步，压低声解释：“大小姐, 那是来给管事看病的。”

　　松月视线朝他看过去。

　　李文斌添油加醋地继续讲：“大小姐，您别怪我说话直接, 五爷手下的某些人下手也忒狠！咱们管事别的不提，对程家那可是明里暗里都尽心尽力护着，您说，不把咱们看成自己人也就算了，哪还有往刀尖上抹毒的理儿？”

　　“前儿管事肩头被刺的那刀口，您是没瞧见那血窟窿有多瘆人！啧啧，那血呐, 是止都止不住，刀口附近的肉黑了一大块，烂得不成样子。”

　　李文斌摇头叹气, “本来约好了医院那边，要去处理的, 但谁晓得五爷向外放话, 说大小姐您要跟个留洋的年轻人订婚……这不, 就一直耽误到了现在。”

　　说到这儿, 李文斌偷觑了前头人一眼, 见大小姐脸色苍白地抿着唇，试探地小心翼翼问：“大小姐，您要订婚那事……不会是真的吧？”

　　这要是真的，那连李文斌都想由衷敬上一句：大小姐胆量惊人！

　　那位可不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人，虽瞧着年纪轻轻一副好模样，可心思深沉，手段又老辣，处事狠绝果断、为人八面圆通……怕是如今的程五爷正面对上，都难讨得了好，更何况大小姐这么个涉世不深的性子，那连“对手”两个字都远远都谈不上！

　　万一订婚这事不作假，那可就……

　　“大小姐？”

　　见没有回应，李文斌又斗着胆子问了一声。

　　然而此时，两人已经上了三楼，来到卧室门口，纵然他确实对这事相当好奇，也实在不好再追问下去。

　　只见大小姐神色苍白，心事重重的样子，像是恍惚没听见他的话一样，在略微一迟疑后，似乎下定决心一般伸手推开了门。

　　这时候李文斌就识趣地退下了。

　　推开门，看见那个靠坐在床头的熟悉身影，他没有开大灯，整个房间的照明仅靠床边的一盏台灯，碗状倒扣的复古台灯晕出浅黄的暖光，隐约勾勒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，那双乌木般漆黑幽静的眼睛遥望过来，冷淡得仿佛不带一丝感情。

　　然而这时候的平静，跟平常无事发生的那种静完全不同。

　　更像是风雨欲来前令人心慌的诡异氛围，因为无法通过蜘丝马迹的征兆预料即将到来的风暴有多大，所以越平静越难以心安。

　　“……巫衡。”

　　她反手轻轻关上门，不让自己此时有反悔余地的走进去，她想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很难看，身体动作可能也很僵硬，但是已经顾不得这些了，她必须在今晚把一切处理好，明天的订婚宴绝不能出故障。

　　想到这儿，她微微挺直腰，给自己一点点勇气，径直朝床边走了过去，

　　他没有起身，依旧维持着靠坐着床头的姿势，薄薄的蓝灰色被子覆盖着腹部以下，脸色较之平常苍白了不少，神色也尤为冷淡……但那双眼睛自她进门起，就一直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，像是蛰伏在暗处的野兽盯牢了猎物，随时准备伺机出手。

　　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，自然，松月也没有面上刻意伪装的那般镇定，她心里很乱，准确点来说，从她默许她爸以假订婚的方式移居国外后，心里就没有一日平静下来过。

　　几乎每晚她都睡不着。

　　会有这么一天的，她清楚，总有这么一天要面对这样的局面。

　　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，就算再心慌再焦虑再不安，也不能退却。

　　她不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，遇事就缩头躲起来，她需要给他一个答案，一个期限……其实就算可以悄无声息地出国，她也会想办法留给他一份口信，或许不会如现在这般面对面交谈的程度，但也不会一声不响地就抛弃他离开。

　　——开始于荒谬的一段感情，当看清对方真心的那一刻，只要有一瞬的心软或触动，就会跟着一起沉沦。

　　也因为这份感情，会不舍，会难过，会想给彼此留一条后路。

　　“巫衡，”她在床边坐下，和往常一样，漂亮乌润的杏仁眼朝他看过来，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，她的背很僵硬，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神采四溢的光芒，显得黯淡且晦涩，她就这么看着他，对视中几次动了动唇瓣，却好像斟酌着没有开口，最后不得不长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，目光再次直视过来，“巫衡，我想告诉你……”

　　“告诉我什么？明天的订婚宴是假消息，还是会取消？”

　　在她仅开口了几个字之后，他出声打断了她。

　　微微坐直身的那个人神情依旧冷淡，但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离地逡视、观察着她，仿佛等待这个答案已久。

　　松月看着他，只是这么看着，久久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有人说，喜欢与怜爱在某种程度上重合，当真心喜欢上某个人的时候，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怜惜对方，总觉得对方脆弱又可怜……哪怕在旁人眼里根本子虚乌有，也改不了这种从心底自发生出的感觉。

　　——她对巫衡，有时也会有这样的感觉。

　　个子高高、又颇有手腕的青年，不少人羡慕他有不可限量的前途……可松月常常会想，要是巫衡有一个好家世，会不会比现在轻松很多？他身边的人，包括她在内，大多数是拖累，而不能提供任何助力。一个人想要自己往上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，更何况还拖着这么多累赘。

　　他没有抱怨的习惯，甚至连露出疲劳的一面都极少，多数情况下总是筹谋着自己该走的下一步……没有家世也没有背景的人走的每一步都很难，像是如履薄冰，一步出错，就容易坠入冰窟万劫不复。

　　庆业楼、鑫龙赌场、乃至如今缪司令跟前的所谓“红人”。

　　在这些地方做事，每一个都得拿起万分精神去拼出头的。

　　她熟悉他身上的每一条伤疤，在他睡熟的时候，她会用指尖一点点去描摹……除了她爸让人抽出的鞭伤，他身上其余的伤疤也很多，大大小小，有的是泛红发皱的烫伤痕迹，有的是蜈蚣一样扒在皮肤上的凸痕刀伤……

　　她在某种那个程度上是喜好完美的人，再昂贵的裙子划破一道小口子不会再穿，再喜欢的珠宝首饰磕碰出一道小缺口，也不会再留……可这个人，这个满是布满各种伤疤，新旧交错，在视觉上甚至称得上狰狞可怖的这个人，她从不觉得恶心，更没有嫌弃的想法，只是会忍不住想掉眼泪的心疼，要很用力很用力地忍住，眼泪才不会没出息地掉下来。

　　就如此刻，她也需要很努力去控制气息，才能保证自己的嗓子不哽咽，眼睛不红肿，才能面对他此刻想要得到答复、一瞬不离的眼神。

　　“……巫衡，明天的订婚宴不会取消。”

　　她垂下视线，睫毛颤动着，声音很轻。

　　耳边一声嗤笑，如有实质的注视短暂消失，被子牵动了下，那个人重新靠坐回床头，不再看她，视线冷淡地平视前方雪白的墙壁，用微微带着一点嘲讽的低沉语气不耐说：“那你来找我做什么？听说……”

　　那话音一转，轻慢无比，冷淡无比，“听说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哥喜欢娶个长辈满意的正妻放家里供着，外头偷偷养着个外室混日子……怎么，咱们程大小姐也想学人家享齐人之福？”

　　他视线再次移过来，兀地拽过她手腕将人扯近，眼对着眼，鼻尖贴着鼻尖地阴冷笑道：“可惜了，我可不是那些逆来顺受的女人，你最好收起不该想的心思，要是真和那个姓宋的领了证，你可以试试看，最快多久你会变得邺城最年轻漂亮的寡妇？”

　　“我不介意娶个二婚的，最好婚礼和那位宋医生的葬礼一起办，不过到时候你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，知道那些人会议论什么吗？”

　　他贴近她耳边，咬着她耳垂轻轻吐气，“他们会说，程家大小姐是狐狸精，克夫命，前夫的尸骨还没下葬呢，就水性杨花迫不及待地勾搭上了别人。”

　　“嗯？……受得了这样的议论吗，咱们大小姐不是最娇气，最爱哭鼻子的吗？”毒蛇一样阴冷的话音缓了缓，接下来是稍微柔和却有警告性的话语，“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？阿月，你要清楚，要是做了不该做的决定，害的可不光光是你自己，明白么？”

　　“巫衡，宋济他……”松月呼吸收紧，微微屏息地说，“你答应我，千万不要动他。”

　　“凭什么呢？”

　　是啊，凭什么？！

　　他爱的人成为别人的未婚妻乃至妻子，甚至未来孩子的母亲……他凭什么要忍受呢？他有那么好涵养吗？

　　“给我个理由。”

　　他希望这场订婚宴可以彻底取消，否则他很难不做出点什么。

　　盯着眼前那张姣好白净的面庞，她像是斟酌思量了很久一样，终于抬起微颤的睫毛，露出很苍白的一个笑：“我跟他，走不到最后。我们只是订婚而已，也只会停留在订婚这一步。”

　　作者有话说：

　　有认真想过，如果松月以命相逼，巫衡肯不肯屈居外室？答案几乎不需要思考，就在脑子里呈现了：会的。

　　不过大概率会黑化得厉害，比如把人扣在自己的住处不许回去（类似母仪天下那版赵合德又坏又恨，又很会装柔弱的心机美人那一款，巫衡这个人也很能装绿茶的，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，他心思没放在这上面）。

　　等到怀上孩子生下来后，他就会借口不能让孩子做私生子，干掉宋济了。（会做得比较隐蔽，营造意外事故的假象，这时候他会改为怀柔政策，在松月稀里糊涂的情况下，让两人关系由暗转明，成为合法夫妻）

　　至于宋医生则有点倒霉，报恩做有名无实的正房，一不留神一命呜呼。（允悲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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