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80

  等到以后的某一日,他这具虚无的BaN身体也将腐朽,那时他也许化为他身边一阵风,头顶的一场雨,他温柔拂过他的眉宇,打湿他的发梢,他们这样,也算是团聚。

  谢慈不再去听仙君们向凤玄微禀告的诸多事宜,这样就可以避免很多的不快,但偶尔他还是要从凤玄微的口中听到赫连铮的名字。

  因此之后每次凤玄微开口要说赫连铮的时候,谢慈都会凑过来亲吻他的嘴唇,好像这样就堵住所有他不爱听的话,他一边窃喜自己从凤玄微的身上占了便宜,一边又觉得这些吻实在过于苦涩。

  要是让师父知道他仗着自己没有肉身整日这样轻薄他,怕是要更不喜他了。

  好苦啊,谢慈蹲在地上,摸了摸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嘴唇。

  他想吃糖了。

  天河满载了星光流向远方,白色的花儿在傍晚从枝头飘落,又会在黎明重新回到枝头,瀛洲上的日夜开始变得不再分明,如血一般的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,抬头看去,恍惚间会觉得此处不是仙境,而是炼狱。

  凤玄微开始频繁地闭关,谢慈一直陪在他的身边,只是最近他沉睡的时间实在长得过分,往往要凤玄微闭关出关几次,他才会醒来。

 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凤玄微的肩膀上,闲着没事就在他的脸颊上啄上一口,明明苦得厉害,他还是妄图想要从中得到一点甜。

  这一日,瀛洲上刮起了多年难见的大风,枝头上一簇簇的白花都被吹落,铺了满地。

  下界去处理忘忧境后续事宜的仙君提前回到瀛洲,第一件事便是来到紫微宫,求见凤玄微。

  谢慈趴在凤玄微的膝头,他觉得自己又要睡了,不知道这一次他要睡多久,什么时候才会醒来,醒来时师父又会在做些什么呢?

  他仰头望着凤玄微的嘴唇发呆,凤玄微的嘴唇微薄,颜色不深,嘴角很少有上扬的时候,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,但谢慈就是觉得他的嘴唇很适合用来亲吻。

  可惜他尝不到味道了。

  谢慈的意识愈加昏沉,在他就要睡去的时候,突然听到对面的仙君对凤玄微说起“谢慈”这个名字。

  这一觉晚点再睡好像也是可以的,谢慈勉强支起身体,一整个几乎是挂在凤玄微的身上,他好奇地望向那仙君。

  仙君长得尚可,穿了一身白衣,衣袍下摆绣了一丛墨色的竹子。

  他依照帝君的旨意在下界封印异兽,然一群苍雪宫的弟子却频频出来捣乱,他们若是普通魔修还好,杀了便是,可他们的宫主“谢慈”却是赫连铮的师弟,赫连铮对他这位师弟十分袒护,每次都只是轻拿轻放,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对“谢慈”说,然后任劳任怨地收拾苍雪宫弟子们惹下的一堆烂摊子。

  这些本来不必要的麻烦使得他们封印的速度慢了许多,待过两日白衣仙君还得再下去一趟。

  仙君叹了口气,赫连铮什么都好,就是对他这师弟太纵容了,这早晚要惹出祸来的。

  他又道:“我们试过将苍雪宫的那些弟子先管束起来,可每次他们都会躲入苍雪宫的结界之内。”

  之前有人同帝君说起过苍雪宫外的这道结界,帝君说只是一件小事,就再没人提起了。

  他下界后真正见了才发现这哪里是小事。简直是见了鬼了,那结界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,居然连他都没办法破开。

  那“谢慈”凭借同赫连铮关系好,这段时间从赫连铮手上讨了不少宝贝,等到赫连铮出了事,他又转头就跑,丝毫不顾师兄弟间的情谊。

  已经死去的谢慈本人听着这些倒也不怎么生气,虽然这位白衣的仙君在说“他”的坏话,但谢慈依旧觉得这位仙君为人是不错的,毕竟这么久了,只有他在凤玄微面前说起了自己的名字。

  凤玄微坐在原处,又听仙君说起“谢慈”与江砚两人是如何狼狈为奸从琢光派骗了宝贝,又在大庭广众下宣布他们不日便要合籍,然后趁乱逃走。

  凤玄微一言不发,等到这位仙君告完了状,他才缓缓开了口。

  窗外的光倾泻了一地,白色的花纷飞如乱雪,他说:“苍雪宫宫主性情乖张,为人凉薄,是个无心之人。”

  谢慈转头望向身边的凤玄微,他坐在光里面,如同一尊不染红尘的神像。

  这是他死后第一次听到凤玄微提起他。

  若早知道他会这样说,倒不如睡去,听不到这些话。

  白衣仙君点头,帝君说的极是,他居然能够凭借自己寥寥数语,就精准地概括出那“谢慈”的秉性来。

  “尊上您的意思是?”白衣仙君问。

  “只是……”凤玄微轻叹出声,那些叫着阿慈的声音在他的识海里不断涌出,此起彼伏,没有半刻停歇,瀛洲的白昼似乎越来越长了。

  他轻声说道:“只是他是我的小徒弟,苍雪宫外的结界也是我当年亲手布下的,他天性如此,行事多有偏颇,是我教徒无方,还请你们多担待几分。”

  白衣仙君直接惊在原地,半张着唇,好半晌过去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。

  他知道谢慈与赫连铮师出同门,在下界的时候他也听说了一点关于他们的师父李青衡的事迹,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,李青衡居然是帝君的化身。

  尊上前面还说他是个无心之人,原来只是为了让他多担待些吗?

  怪不得赫连铮那么纵容他的师弟,这多半是跟尊上学的了。

  而谢慈听了这话却是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,如果他的身体还在,现在他的眼睛一定是在发着光,所以师父说了前面的话,是为了让他们多多包涵他的?

  他心里还是有一点自己的。

  谢慈摇摇晃晃地爬起身,跪在凤玄微的面前,捧起他的脸,亲了亲他的唇,又爬到他的背上,这一刻,他仿佛是回到了少年时的美好时光。

  “我明白了,尊上。”仙君道。

  没有人会明白他的心意。

  凤玄微知道,他对阿慈的私心太重,这样很不好,今日又听人提起他与江砚的事来,再来一遭,只怕心魔要倾吞掉他所有的理智。

  他闭了闭眼,妄图压制住识海深处愈加强大的心魔,心神凝聚,万法归一,他未能成功,又遭到反噬,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,那些声音已经盖过这天地间所有的一切。

  他沉声对那仙君道:“此事不要同他人提起。”

  仙君应下,心里却打起算盘,想着他该让帝君亲眼看看他这个小徒弟是怎么折腾人的,也就不会让他们再多担待了,多少也给他点苦头吃。

  白衣仙君从袖中掏出一面铜镜,里面记着“谢慈”在苍雪宫外做的种种,他对凤玄微道:“尊上,您也有多年没见过谢慈了吧,您要看看他吗?”

  【阿慈阿慈阿慈】

  【阿慈!我的阿慈啊!】

  【看看阿慈吧看看阿慈吧——】

  识海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,仿佛要将凤玄微都吞没,将他拉入漆黑的海底,凤玄微冷声道:“拿走。”

  白衣仙君听出凤玄微声音有异,忙唤了一声:“尊上?”

  谢慈心中的那点欢喜缓缓退去,他祈求地看向凤玄微,去看一看吧,师父,去看一看吧。

  他紧紧搂住他的脖子。

  他有心了,师父。

  【阿慈阿慈】

  【见见阿慈吧!见一面就好,去见见他吧】

  【好想见阿慈啊】

  “拿走!”凤玄微闭着眼,他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,他说,“不要让我看到他。”

  他心魔已深至此,不能见到他了。

  仙君察觉到凤玄微此时的状态不对,正想上前询问,凤玄微猛地睁开眼,看向仙君手里的铜镜,下一瞬,铜镜轰然炸裂,上面的人影顷刻消失不见,变幻成一片闪烁的星屑,在紫微宫中缓慢地漂游。

  那些小小的碎片穿过谢慈的身体,在阳光下折射出各种奇怪的颜色,谢慈愣在原地,茫然地望着它们,许久后,他伸出手,想要抓住一粒,却是徒劳。

  他像是被人高高举到云端,又狠狠砸进冰冷的地面里。

  刚刚长出一点血肉的骨架还没有生出皮肉,就散落在尘土之中。

  他的血好像终于流尽了,他被埋葬在生死境里无尽的大雪中。

  谢慈从凤玄微的背上跳下,来到他的对面,无声而悲哀地望着他。

 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,师父?

  他伸出手,摸向凤玄微的胸膛,想要再听一听他的心跳,可是他什么也听不到了。

  他终于无比清楚地意识到,其实师父从来没有忘记他,也许在他的心里自己还是他的徒弟。只是他再不想看到他这个徒弟了,也不想听旁人在他面前提起他。

  为什么呢,师父?

  为什么呢?

  你告诉我,好不好?

  我已经有心了,你可以来听一听的。

  谢慈笑了起来,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,可是他哪里能有眼泪的呢?

  性情乖张、为人凉薄、无心之人。

  的确如此,的确如此,他说的都对。

  他哪里有心呢?死人哪里会长出心呢?

  他的师父一直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,知道他如何的自私,如何的薄情。

  他们这一场分别是永恒的,师父早已做好准备,是他后知后觉,贪得无厌,以为什么都会重来的机会。

  许久许久之后,谢慈垂下了头,他伸出虚无的手,想要抓住凤玄微的衣摆,然到了半空,那手便无力落下。

  好累啊。

 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累过。

  他想回到生死境里了。

  回到那里,他不做风,也不做雨,就像很久以前那样,做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。

  他与师父的缘分,早已有了了结。

  紫微宫外的大风渐渐平息,白色的花堆满宫门,识海里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都消失,凤玄微下意识地抬起头,看向门口。

  他不知自己要看什么,只是那颗本就残破的心脏,好似又被生生剜去一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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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8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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