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夺嫡68

  耶律瓒铎转身看了一眼山坡下如金汤般矗立坚守的皇城,嘴边噙了一抹冷笑。

  “栗家人居然真有能令这腐蠹王朝起死回生的本事。”他自言自语道,“沙瓦桑果然没骗我,败在栗氏这等良将手下,也不算我鲜卑之耻。”

  海东青如刀光般的双眸左右转动,虎视眈眈地与他一同望向皇城。

  “走了,那迦。”耶律瓒铎伸手抚了抚海东青的颈羽,“肉要吃到嘴里,就不能急。狡兔死,走狗烹,飞鸟尽,良弓藏,这是中原人的智慧,也将是他们的坟墓。”

  开了春天气也暖和起来,周辕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冬天,本以为转暖之后会有起色,没想到一场春雨过后,周辕没当心受了凉,原本就久病不愈的身子一下子彻底垮了。

  青槐和望柳半个月以来都忙进忙出地贴身照顾着,却不见周辕的病有半点好转,反而日益咳得厉害。方棠叫人去城中寻遍了名药神医,给周辕看来看去皆是摇头,委婉地告诉他周辕已经病入膏肓,就算用再好的药也只是强行续命,徒延病痛而已。

  周辕不让他常去探望,怕过病给方棠,还吩咐青槐能拦就拦着,就算一定要来看,在门口远远问一声就好。

  方棠沉默了许多,他看着周辕房中人来人往,送药打水的,只是站在院子里叹气。

  栗延臻搂住他的肩膀,问:“寿材需要我叫人先备下吗?”

  方棠目光收紧了又散开,很茫然地点了点头:“要的吧……”

  所有人都知道回天无力了,方棠也不再坚持,着人去准备周辕的身后事了。

  方棠对他爹娘过世那几年已经没什么印象了,只隐约记起满天的纸钱和白幡,他不情不愿地被拉到送葬队伍里扶棺。但那棺木上冰冷的触感和漆黑的雕纹他还记得,手放上去虚虚抬着,别人告诉他,里面是他的双亲。

  周辕死在一个清明的早晨,青槐照例进去送热水,发现人已经冷在了床上,枕边是他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银票和地契,并不多,却是这位为方家殚精竭虑了一生的老人能拿出的全部。

  他将这些都留给方棠,还有一封早就写好的信,也被一起交到了方棠手中。

  周辕在信中对方棠说,自己自知时日无多,不想再拖累他和栗家,只是担心自己身死之后,方棠在栗府少了心腹,会比从前过得艰难。

  那些银票和契据都是他留给方棠的本钱,加上方府还算殷实的家底,可备来日栗延臻万一始乱终弃或宠妾灭妻,方棠也好毫无顾虑地断舍离。

  方棠读着信就有些哭笑不得,其实从方府跟着他嫁入栗家的每一个旧人,周辕也好,婵松也好,青槐与望柳也好,哪怕如今他与栗延臻正如胶似漆,却依旧记着那个曾经誓死不从、翻墙爬房也闹着要逃婚的自己。

  两滴泪落在信笺上,晕开一丛浅墨。

  栗延臻尚在边关,方棠一人安排了周辕的丧礼,亲自为周辕抬棺守灵。

  他告假三日都守在灵堂,第三日午夜正昏昏欲睡时,忽然听到婵松在门外通报道:“少爷,宫里来人了,说是陛下突发急病,这会儿皇后贵妃等人都去侍疾了,太后刚下懿旨免了明日早朝。”

  “陛下一向龙体矍铄,怎会忽然病重?”方棠踉踉跄跄地站起来,“可还说别的什么了吗?”

  “这几日,还请少爷不要入宫。”婵松沉声道,“奴婢看着宫中风云已起,怕是有场雨要下。”

  方棠走到门口,开门让婵松进来,“我知道,朝中最近官吏任免变动频繁,贵妃的父亲在朝中为兵部尚书,掌皇城禁军,前几日入三殿下府邸谈了一夜,这我还是知道的。”

  “太后的胞兄也掌管兵马,原本在玄水练兵,昨夜忽然带兵前行,扎营在皇城外十里,说是少将军北上,城中空虚,他有勤王之责。”婵松道,“少爷近日小心行走,当心流矢误伤。”

  方棠点点头:“知道了,你去歇着吧。”

  渠帝病急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皇城内外,各方都开始有所动作。为首的便是以太后、皇后为肘腋的东宫一党,又有外戚将领与栗安相助,无论是从权势还是兵马来看,都占尽了优势。

  三皇子孤身一人,生母苏贵妃却也是将门嫡女,其祖父兄长虽无甚战功,却手握禁军步兵两万、骑兵一万,若与太子争锋,怕是也不好即定输赢。

  至于五皇子与七皇子一党,两人虽无甚兵权,然而平日里最擅长广结大臣,论朝野中一呼百应的声量,却也不遑多让。五皇子生母宸妃与七皇子生母季昭仪唇齿相依,在后宫为两人经营谋算,也算费尽心思。

  岭南军骁勇,栗安在城中按兵不动,日夜守着皇宫,若有人起事,首先便难过他这一关。

  方棠在这里不动如山,自顾自以高堂之礼安葬了周辕,等到下葬完毕,他回到府里,看着周辕空空荡荡的卧房,又掉了两滴泪。

  离别的滋味不会好受,何况周辕从小抚养他长大,恩重如山。方棠难过了许久,栗延臻还特意写家书回来吊唁安慰,告诉他自己迟则一月可归,让方棠再等一等。

  一日方棠刚刚沐浴完毕,准备叫婵松焚香,他好去书房写字,青槐忽然匆匆进来,低声对他说:“少爷,吏部刚刚来人报,尚书大人过世了。”

  “什么?!”

  宣旨的内侍太监紧随其后进来,朗声道:“吏部侍郎方棠接旨——”

  方棠跪下去,听着太监宣读快马从宫中送来的圣旨。

  “……吏部尚书新丧,吏部无人主领掌事,朕感念左侍郎方棠忠勇无双,功煊绩茂,德行凝邈,匡正纲伦,爰擢为吏部尚书,俱摄秘书监事,钦此。”

  方棠怔怔地接过圣旨,说出谢恩两字时声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。他亲自送内侍太监到门口,对方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他两眼,目光复杂,最终长叹一声道:“老奴恭喜方大人了。”

  “不敢当公公谬赞。”方棠恭谦道,“公公上车当心些。”

  内侍上了车,掀开车帘对他说:“方大人,天要下雨,早些回屋吧。”

  方棠拢袖行礼,目送着马车离去。

  渠帝在病中,宫中女眷轮流到昭明殿侍疾,而朝中大臣的求见一律被太后与皇后拒之门外。别说大臣,就连贵妃与宸妃想要面圣,也被皇后以随侍嫔妃太多会不利于渠帝安养为由,尽数挡了回去。

  贵妃向来不甘居人下,与三皇子眼巴巴望着昭明殿却进不去,急得团团转,连带着兵部尚书也出入三皇子府邸越发勤了。

  宸妃和季昭仪虽然没他们那么急,却也在思量后路了。朝臣中多数拥戴东宫,而呼声第二的便是五皇子,双方已然博弈多时,却一直难以较个高下。

  东宫有栗安撑腰,自然是一时惹不起。不过眼下众望所归,依旧还是栗苍父子,若是这三人在这节骨眼儿上站队了哪一党,才是真的大势已定。

  可惜栗氏父子在边关该打仗打仗,该递折子递折子,言的全都是兵家事,半点没沾染夺嫡之争。渠帝病榻缠绵之中也犯嘀咕,他以为栗苍上表给自己是要置喙新帝人选一事,没想到对方还真是跟他公事公谈,旁的丝毫不提及。

  眼看皇帝三天两头病得神志不清,好转了又精神不已,能自己下床批折子。然而御医大多也心中有数,如今的天子这是回光返照之势,只凭一点精神吊着风烛残年,也不知道熬不熬得过今年冬天。

  这日方棠正在房中看书,就听婵松说宫中来人求见。他起初以为是渠帝醒了要召他议事,没想到出去一看,来的却是皇后身边的人。

  “皇后娘娘要见我?”方棠愣道,“可是朝有定法,外臣不得擅入内宫。陛下尚未苏醒,此举有违礼数,臣不敢妄入,怕惊扰了各宫娘娘。”

  “无妨,如今陛下病重,宫中诸事一应由我们中宫娘娘打理,中宫懿旨等同圣诏,方大人还是请吧。”通传太监不由分说道,“奴才在前面引路了。”

  方棠无奈,只能带了婵松上车随行,从偏门进了宫,第一次穿过由禁军层层把守的宫禁,向着内宫驶去。

  然而在宫中等着他的却不只是皇后,端坐在前厅主位上尨眉皓发、衣着奢华肃穆的妇人,就是当今万人之上的西宫太后。

  “臣参见太后,参见皇后娘娘。”方棠很紧张地跪下去,头也不敢抬。他不知道这两个自己从未与之有过交集的女人,今日为何毫无预兆地召自己入宫。

  “方大人不必行如此大礼。”太后慈声道,“起来吧,坐下说话。”

  方棠坐到了椅子上,立刻就有宫女替他斟上热茶。

  他正襟危坐看着太后,只见对方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,手捻佛珠,华贵雍容异常。而一旁的中宫皇后同样也是气度非凡,凤冠步摇耀眼夺目,目光冷峻,柳眉斜飞入鬓,一言不发地望着方棠。

  作者有话说:

  我的娘,终于解锁了!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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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夺嫡6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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