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140

  桑湄狼狈地从马上滑了下来,几乎是跌跪在了草地上,一摸后颈,全是冷汗。

  这确实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况。

  饶是和太子最不对付的那几年,他们也基本只是暗地里的政斗,明面上的刺杀几乎不曾有过。

  即使是当初奚旷拿剑抵着她的脖子,那也不会有今晚这般惊险。

  毫无疑问,这是一场针对宁王的偷袭,而她只不过是个倒霉的顺带。

  她刚想问问奚旷这到底是谁的手笔,却在回头的一刹那,住了口。

  原因无他,奚旷面色苍白,仿佛还未缓过来一般,仍旧扶着马背。而他雪白绣金的衣衫之上,已然洇开了大片的血红。

  一支长箭,从他的肩胛骨穿透,在后背冒出一个箭尖。

  “你……”桑湄怔了片刻,想要去扶他,却见他皱了皱眉,按住了伤口,自己从马上轻跳下来。

  他微微缩着肩,脚步却尚且稳健,不仅能头脑清晰地指挥她去把朱策喊来,甚至还没忘记带上那只猎到的兔子。

  桑湄抿了抿唇,朝朱策所住的帐篷那儿跑去。

  朱策是练武之人,起得早,刚在帐篷内打完一套拳,身上还泛着汗津,桑湄乍然闯入,直把他吓了一跳,像个小媳妇似的往衣架后面一躲,震惊道:“桑姬这是干什么!”

  桑湄言简意赅:“带上你的药箱,随我去见殿下!”

  朱策一顿,当即意识到了什么,脸色不由一沉,也不顾上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了,只把单衣一披,连衣带都来不及系好,就提着药箱赶紧出了帐子。

  赶到宁王大帐时,奚旷已坐在了椅子上,皱着眉头,表情忍耐。

  朱策一见着那箭,顿时大惊失色:“殿下何时遇刺?怎么属下一点都不知道?”

  “说来话长,你先来帮本王把这箭取了。”奚旷道。

  朱策表情严肃,上前查看一番,一边用剪刀剪开奚旷的衣裳,一边对桑湄道:“可否劳烦桑姬,去打两盆干净的水,准备几块干净的布巾来?”

  眼下没有别的人可以支使,桑湄知道这也不是拿架子的时候,万一耽误了奚旷的伤势,她也捞不着好,便二话不说去准备了。

  等她抱着水盆和布巾进来的时候,沾了血的衣服已经都被朱策剪了,正在研究如何拔箭。他端详片刻,有些踌躇道:“殿下,要不喊随行的大夫来罢?”

  每年春猎难免会有人受伤,是以也配备了一个随行的大夫,专治跌打损伤等外伤。

  “不可。”奚旷道,“此事不可对外声张,等拔出箭了,你去查查它的来历。”

  朱策一凛:“殿下的意思,莫非刺客是……”

  他瞥了桑湄一眼,没再继续说。

  既然不能喊大夫,那这拔箭的活只能朱策自己来干了。他硬着头皮,道:“殿下,会很疼。”

  奚旷皱着眉嗤笑一声:“本王比这更严重的伤都受过,有什么关系?”

  “那属下,就冒犯了!”

  话音未落,朱策便一发狠,将那长箭往更深处一推,直到后背带着倒刺的箭头全部暴露,露出一截细细的箭杆。

  奚旷闷哼一声,手指骨攥得发白。

  朱策满头大汗,将那箭杆用剪子绞了,箭头应声而落,他再握住胸前的箭杆,慢慢往前一拔——

  嚓。

  血流如注,朱策手忙脚乱地撒药粉止血,而奚旷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。

  他几乎要把桌子捏碎,咬牙笑道:“朱策……改天本王一定把你送到张重行处……好好进学……”

  朱策急道:“殿下!你别说话了!”

  一旁的桑湄瞧着这一幕,眉头早已深深纠起,仿佛这伤也落在自己身上似的,这般粗暴的拔箭方法,任谁看了都免不了手脚冰凉。

  水盆被染红,脏了的布巾被丢到一旁,等朱策终于替奚旷把伤口缠好,外面的天色都大亮了。

  帐门外隐约传来几句对话,似乎是柏树和听露终于醒了,正在慌乱地互相质问对方怎么睡着了。

  桑湄问:“殿下受了伤,那今天的春猎……”

  “若本王一直不出现,容易惹人生疑。无论如何,中午也得参加午宴了。”奚旷扶着额头,深深吸了一口气,道,“本王的伤瞒不过柏树,你去把他叫进来,本王有事交代。另外把你的婢女打发走。”

  桑湄便走到帐门口,微微拉开一道缝隙。

  门口小声吵嘴的两个人顿时噤声,惶然望向桑湄。

  “桑姬起身了?那奴婢……”

  “我昨夜睡得不好,听露,你与问风一起,去摘些带着晨露的鲜花来,也好叫这闷人的帐子里去去味儿。”

  “是!”

  听露走了,桑湄又看向柏树:“你进来罢。”

  “啊?”柏树愣了愣,因为这帐子是殿下与桑姬共用的,他不便进去服侍,是以从未敢在桑姬在时踏足帐内。眼下听她这么说,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。

  “殿下让你进来。”

  既是殿下吩咐,那柏树便放心地走进了帐子——

  结果看清帐内情景的时候,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。

 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颤颤道:“殿下!奴婢失职,昨夜不知为何睡了过去,竟让殿下遇刺——”

  嗯?不对,朱大人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?

  奚旷却没空听他在这里告罪,恹恹道:“本王早上要休养,如果有人来找,一律说本王还未起身。”

  柏树磕头道:“是!”

  “这些东西,全都带下去处理了,别叫人看见。若是露了行踪,你也别要脑袋了。”

  “殿下放心!奴婢这次定为殿下办妥帖了!”眼看殿下并不追究他的责任,柏树大为感激,恨不得多来几个任务证明自己的真心,赶紧把地上收拾了,带着血水盆出了大帐。

  朱策却端详着手里的箭杆和箭头,忧虑道:“殿下,这箭杆是木头制成,应是用的最内芯的桐木削制而成,工艺虽精细,材料却并不罕见。还有这箭头,也是普通的铁,不是精铁,随便找家铁匠铺,只要有了模具,都可烧制出来。恐怕是故意为之,不好查啊。”

  “今日的春猎,你找个借口,把五里外那片树林封了,让他们换个地方打猎。从树林里到树林尽头石壁前,或许还有刺客的残留痕迹。”奚旷眼神阴郁,“普通的箭能射成这样,来者必是高手。既是高手,总有出处。”

  “是!属下定尽快查清!”得了令,朱策便匆匆离去。

  帐子内只剩桑湄和奚旷两人。

  他赤着上半身,雪白的绷带从腋下缠绕到肩头,微微渗出一些血迹。

  桑湄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不需要喝药吗?”

  “这里不方便,回府再说。”奚旷自嘲一笑,“至少好消息是,箭上没毒。”

  “为什么不涂呢?那不是更有用吗?”桑湄下意识问道。

  奚旷顿了顿,才道:“大多数立竿见影的毒,都需口服,若只是在皮肉之上,效果会大打折扣。而若是沾之即死的烈性毒,因为数量稀少,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。幕后主使连箭都要重铸,想来也不愿意让毒暴露自己。”

  “哦。”桑湄大约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不太合适,轻挠了一下鼻尖,才道,“抱歉。”

  “为什么抱歉?”

  “若不是我执意要继续寻猎,恐怕也不会被他们钻了空子。”

  今时不比往日,放在月前,要是奚旷遇刺受了伤,她恐怕能乐得笑出声,但现在他们利益捆绑,奚旷不能出事。

  “这与你有什么干系。”奚旷平静地说,“本就是我主动要带你出去,何况,没能及时发现,是我之过。”

  桑湄微微拧了下眉头。

  这时候,帐外传来柏树的声音:“殿下,奴婢回来了。”

  桑湄:“进来罢。”

  柏树端了热水进来,道:“那些东西奴婢都清理干净了,这个点贵人们还都未起身,少数走动的也是服侍的下人,没人往殿下帐子这边来。请殿下放心,无人看见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奚旷有伤在身,不便弯腰,柏树服侍他净面洗漱,又想扶他回床上,却被他轻轻挡开:“还不至于走不动路。”

  旁边的桑湄一边用热巾覆着面,一边露出一双眼睛,看着他自己上了床,半躺下身子。

  柏树道:“可要奴婢传些饭食?”

  “不必了。”奚旷道,“就当我们从未起身。”

  “是,那奴婢告退。”

  柏树走了,奚旷轻轻喘了口气,眉目间终于露出一丝惫色。

  “你也受惊了,可惜此处只有一张床,你若不介意,便也上来暂歇片刻。”他说。

  桑湄定定地望着他,良久,才垂眸给自己倒了杯热茶,道:“不必了。我就在此处,你若是有事,我也方便去办。”

  奚旷竟笑了笑:“你这样子,反倒叫我有些害怕起来。”

  “那就是你山猪吃不了细糠,一辈子劳碌命。”桑湄凉凉道。

  奚旷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,咳得肩头又红了几分:“倒是头一次听到有女子把自己比作糠的。”

  “有力气同我呛声,不如好好睡一觉。免得午宴上气色不好,仍叫人生疑。”桑湄道。

  “罢了。”奚旷低低叹了一声,合上了眼睛。

  帐内陷入安静。

  紧绷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,半夜未眠的困倦便又翻涌起来。

  桑湄以手支颊,微微小憩。

  月轮、树林、石壁、箭光、奔马……一幕幕仿佛又重现在她眼前。

  还有死去的白兔,剪碎的衣衫,受伤的身体……

  桑湄猛地睁开眼。

  她望向床上的奚旷,因为不能压着伤口,所以他的被子只盖在了腹部之下,露出半截胸膛与紧实的双臂。

  她又想起朱策汗津津的上身来。

  山里早晚冷热不均,就算是晨起打拳,用得着脱掉外衣吗?甚至脱掉外衣都打得一身汗?什么拳这么累人?

  她低下头,看见自己被勾破的半幅衣袖,缓缓握紧了手。

  作者有话说:

  一位孔雀开屏的奚先生(尾羽凋零版):要不是为了带老婆出去打猎,我怎么会受伤呢?你说是吧老婆~

  一位冷漠观赏的桑小姐:哦。

  (18:00还有一章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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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1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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