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198

  所谓的赏花宴,恐怕只是婆婆母子二人做给外人看的。其中的主角,早就被定下了。

  小叔也不是在婚姻大事上任凭父母做主的性子,能让他那样的人纡尊降贵去杜家提亲,定也是心甘情愿的。不看僧面看佛面,这晏安宁现下正是年轻姣好的时候,嫁过来只要不闹得家里鸡犬不宁,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冷遇。

  妯娌间低头不见抬头见,况且无论是二房还是她的娘家马家都有不少事要仰仗着小叔,骨肉亲情尚且都有比不过枕边风的时候,她一个嫂子就更不能轻易和晏安宁闹翻了。

  当下她缓了缓面色,上前同二人点头见礼,亲热地问杜夫人:“……可瞧过了?也是江氏一切都好,我才由着她的意思,天明了才派人去杜家报信的。”

  “承蒙侯夫人照顾了。”杜夫人也客气地回话。

  晏安宁现下身份不同了,见着马氏自然也不用同从前一样行晚辈礼,只是笑眯眯地看着。

  马氏余光一直注意着她,等和杜夫人说完了话,就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物递过来,道:“这是宫里前些天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京八样,论这手艺,还是宫里御膳房的方大厨最拿手,你们年轻小姑娘应该爱吃……”

  晏安宁会意。

  顾家并未分家,宫里的赏赐也都是经了太夫人的手才会分发到各院里来,马氏这一出,严格意义上算是借花献佛。但无论如何,这无疑是她对自己的一个示好的信号。

  照马氏倨傲的性子,居然能这么快地主动推动身份转变的情势,倒是让她意外。不过她想起那位风风火火自幼长在太夫人膝下的大姑奶奶顾明华,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了。

  于是笑着收下,同马氏道了谢,两人这才离开了阳安侯府。

  *

  顾文忠老来得子,甚是欢喜,昨夜虽碍于礼教不得不离开了怡然居,却是饮了好些酒,一觉睡到晌午才起,悠悠然地在园子里逛了几圈,听闻顾文堂下衙了,便又乐滋滋地去寻幼弟分享此间乐事。

  顾文堂在内阁听了一天的禀奏,眉宇间有丝丝乏意,见二哥如此,却不好拂了他的兴致。兄弟二人面对着坐下,阳安侯便命婢女取来茶吊子,用年时的雪水烹了,在紫砂壶里炖了上好的普洱茶,斟上滚滚的一盏递与他。

  顾文堂坐在紫檀雕花椅上,身侧的香几上摆着下人送来的热腾腾的糕点。

  他说,顾文堂便听着。

  末了,他便摇头笑道:“二哥倒是有闲情逸致,不必点卯也无上峰呵斥。”

  阳安侯并不放在心上。

  他才干不大,也有自知之明,承蒙家族余荫得了个闲差和爵位,也无心累死累活去证明自己——在他眼里,先前有长兄,今后有幼弟,都是能支应门庭的大能,他只要不给家里招惹祸事,就算不错了。

  于是亦眯着眼睛笑:“你膝下子嗣单薄,哪里知道其中的乐趣?”

  兄弟俩感情一向不错,素知开什么玩笑不会惹到对方禁忌,自然也没人当真。

  往日里顾文堂也是并不将二哥这点子炫耀的小心思放在眼里,只是今日这么一听,神色倒是微微一顿。阳安侯表面为人粗放,对待家里人却是最上心的,一瞧便愣了愣,旋即笑道:“怎么?你这从来不将儿女情长放心上的性子,倒也开始忧虑子嗣传承了?”

  顾文堂垂眼把玩着手里的紫砂茶盏,神色平静。

  八字还没有一瞥的事情,他哪里就想得那般深远了?只是好些时日不曾瞧见她,不免想起江氏生产,她定然会过府拜访的事情,心思就有些飘远了。

  阳安侯却早已习惯了幼弟沉默寡言万事得由人猜度的性子,他摸了摸下巴,想起近日让他颇为意外的亲事来,压低了声音道:“娘给你和安宁丫头定亲事,这也颇为不像话,若是你心中不愿,还是尽早和娘说清楚才是。”

  闻言,顾文堂就淡淡地看了兄长一眼:“哪里不像话?”

  “算起来,那丫头是我……小辈……”阳安侯的话,在对方洞悉世事的眼神中顿了顿,换了个说法。

  顾文堂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,慢慢地一字一顿道:“顾家和晏家并无姻亲关系,她自然算不上什么小辈。且京城高门儿女婚配,也并不拘什么辈分之说。”

  他知道顾文忠未出口的话是什么,无非是要攀扯顾昀相关,至于江氏那头,却是无伤大雅的小事。

  只是顾文堂忽地觉得很疲乏。

  他这一辈子迁就了许多人,在二哥眼里,大抵也还是他那位即将迎娶公主的庶子更重要,即便他与安宁的婚事不成了,他也不大想瞧见顾昀为此不自在。但他也不过是顾昀的叔叔,又何必那般委屈自己,体恤于他呢?

  顾家的人都能眼明心亮地察觉的事情,偏他这位二哥浑浑噩噩,不知深浅地跑到他跟前说这番话,也不知是真糊涂,还是在装糊涂。

  只是也奇怪,往日里他都能轻易容忍的事情,今日却仿佛成了忌讳。

  或许是实在有些厌烦了。

  阳安侯被幼弟的话说得愣了好一会儿,半晌才笑了起来:“你说的是,是我想岔了。既然这事你没有不甘愿,那是最好的,也算是孝义与情义两全了。”想起旧事,又笑道:“你向来瞧不上京城贵女华而不实,只知道端架子摆仪态的做派,这一位却是个有勇有谋的,从前便能救了我的命,日后想来也是能当好你的贤内助的。”

  顾文堂似神色稍霁,颔首敬了兄长一杯,只唇角余留淡淡嘲意。

  这救命的恩情,到底也不是被人时时放在心上,不过是有用时才被放在嘴边说道一两句。

  那小丫头,也不知昔日算计这一桩是为了什么。

  忽见那头徐启掀帘进来,朝他使了个眼色,顾文堂神情微凝,寻了个借口转身出去,便见前者从袖笼中掏出一封信笺呈上,信封上赫然是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字迹。

  顾文堂紧拢的眉头就松了松。

  “上午那一会儿晏姑娘去了侯府,看望了江姨娘后便走了,只托穗儿转交了这一封信……”徐启压低了声音解释。

  他听着便有些无奈,轻揉了揉眉心,方伸手接过那信笺。

  自打两人请了官媒上门定亲,这姑娘倒是一板一眼地循起古礼来,像是将他那姨妈的话全然听进了心里似的,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小姑娘。

  展信一目十行地看了,顾文堂默了一阵,敛起了眉头,好一阵儿,才无奈地低叹道:“这胆大包天的娇姐儿!”

  此间江氏的事情了了,倒像是在这京都了无牵挂了似的,火急火燎地就要跑回江陵替晏家老爷贺寿……

  从前受了晏家几个恶仆的气在他面前抹眼泪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呢,这会子倒是不知又打起了什么鬼主意,竟要单枪匹马主动送上门去,还托他派人照顾好江氏,这姑娘,当他是什么人了?

  这信既是早就备下的,想她也是早就下了决定了。

  顾文堂觉得好气又好笑,心间一时竟莫名吃起江氏的干醋来。

  江陵山高水远,他纵然有通天之能,万一出了什么事端却也不好及时周全的。她从来聪慧,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,背靠顾家做起生意自然顺风顺水,真要论起世道艰难和人心艰险起来,也未必是那干人等的对手——最怕还是有弱点握在旁人手中,她到底和晏家的人是骨肉血亲,纵然心有隔阂,关键时候也说不准会不会被牵绊。

  想到这些,顾文堂只觉得一阵头痛,越发地放心不下。

  他背着手沉吟不语半晌,看得一旁的徐启神色都紧张了起来,才听他肃穆着脸低声吩咐几句,自是一一领命不提。

  作者有话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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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19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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