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236

  晏康一时情绪失控说出的话,很快自己就已心生悔意——父亲在家中是无人能驳的存在,方才他那般斥责,实在是犯了他的忌讳。眼下见他勃然大怒,更是慌乱了起来,愈发懊悔喝酒误事。

  若昨夜他还清醒着,或许还能掌控局面,此事也还有转圜的余地。没想到二姐这样的胆大包天,敢直接对晏安宁下那样的毒手,这下子在父亲跟前,是彻底没了能辩解的余地了。

  他只好低头赔罪:“二姐的性子确实骄慢些,此事,儿子的确不知情。”又一脸小心翼翼地打探道:“……不知长姐现下如何了?”

  “……托晏家先祖的福,你长姐平安无事地被护卫救了。”

  晏康不免大失所望。

  若是折了个胞姐,能彻底毁掉晏安宁的名声,就也不算太亏。如今这般,却是赔到姥姥家了。

  晏樊冷眼旁观,心中的失望越积攒越多。

  对这个独子,他还是悉心教导过的。可不知缘何,他实在在做生意上没有大的天分,今日这一出,表现得又是这般的愚蠢无能。

  他拿宋镇来算计安宁,晏樊是心知肚明的。但以他的眼界,并不觉得长女嫁去宋家全然是一件坏事,所以也就默认了。可那种阴暗的心思,晏康千不该万不该就因为晏婉宁的事,便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……

  这样的城府,让他日后如何放心将家业交给晏康?

  他闭了闭眼,道:“事已至此,严家那边,便也只能让你长姐嫁过去了。”

  *

  漳城。

 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,掩映着一座古朴森严,香火旺盛的寺庙,匾题曰:大慈恩寺。

  得道高僧在佛音纶语中为信徒指点迷津,青烟袅袅里他慈眉善目的容貌若隐若现。

  打破祥和气氛的是一个神色慌张的小沙弥,他喘着气跑过来,结结巴巴地开口道:“师伯,后山、后山走水了!”

  僧人眉峰一凝,扫一眼听得此言便有些蠢蠢欲动想离去的众人,和善道:“诸位不必惊慌,后山与前寺有荒地相隔,火势定然不会蔓延到此处。”

 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。

  然那僧人背过身后,平和的面孔却蓦地一沉,阴霾密布。

  后山的火势的确很难牵连到前头,可这些人不知晓,于他而言,偏偏后山才是最要紧的!

  于是低声嘱咐那小沙弥几句,兀自加快了脚步。

  ……

  “主子,是属下失职了。”

  望着远处被堵死的山洞和久久不散的滚滚浓烟,僧人一脸羞惭地低声禀告。

  身型高大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,面色十分平静,似乎丝毫没有被眼前的景象惹恼。

  他含着微笑转过身来,面容柔和地拍了拍僧人的肩:“这如何能怪得了你?他那样的人,可不会同你讲什么道义。咱们的人手,到底也比不过兵强马壮的朝廷来人。”

  闻言,僧人错愕地抬头:“……又是那顾贼?”

  先前在隆邱府时,那贼人便让他们吃了好大的亏——主子悉心培植的精兵隆羽卫,在那一役里足足折了一半的人手。虽朝廷那头也赔了不少人进去,但比起他们的损伤,不过是九牛一毛。最可恨的是,那顾文堂身份暴露后遭他们三面伏击,却仍旧全须全尾,大摇大摆地回了京……

  “本王那弟弟,恐怕也不放心让别的人来办这样的事。”男子低叹一声,摇了摇头。

  僧人的面色于是不复平日里的飘逸出尘,跪伏在地上泣道:“……主子,万不可再念旧情,倒叫那贼人用您的心血向那无德无能,残害功勋的小皇帝邀功啊!”

  再抬头,便那男子宛若谪仙般贵气精致的面庞上尽露悲悯,叹息道:“既如此,云卿不必再介怀本王与他的交情,尽可放手去做便是。本王只盼着,诸位到时能伴着本王进京,重回故土。”

  僧人大喜,连声应了,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。

  在旁人眼中,或许觉得这样的主子失了气魄,多了太多妇人之仁。可殊不知,大魏朝廷皇室正是出了这样温和良善的皇子,才让他们这些被害得背井离乡,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有了一丝指望。

  他们,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师。

  想起周盘,僧人不由气得牙痒痒。

  若非这个叛徒,那顾贼也不至于这么快地摸清了他们在隆邱府的老巢,更不会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江州府!

  呸,还镇海王旧部呢!从前日日念叨着要给他家王爷报仇,可去了京城一趟,倒鬼迷心窍地当起了朝廷的走狗,真是令人不齿!

  只可惜王妃性子和善,非要留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周盘的性命,王爷素来对王妃颇为爱重,一时之间倒是难办。若非如此,他非要替王爷手刃了这狗贼不可!

  好在周盘活着也不算全无用处,或许这一回,便能用这半条命,换得顾贼的项上人头也未可知。

  杀戒,却是于这所谓的得道高僧如过眼烟云。

  僧人并不知,待他走后,那男子依旧挺拔地站着,目光却犀利如利箭,望着他背影的视线犹如在看一只无用的蝼蚁。

  看着山涧间徐徐飘荡的浓烟,他的脸上奇异地闪过一抹笑容。

  从前你一腔悍勇,明知是死地还敢只身去闯,可如今,你的软肋,似乎就近在眼前呢。

  树上的莺鸟叽叽喳喳,不知疲倦。

  朱红的婚书被他随意抛掷入烈火之中,枝头的莺鸟躲闪不及被纸划伤了腿,惊得扑棱棱往地下坠。

  魏延抬起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,信手将莺鸟接住,十指缓缓压紧。

  “……好漂亮的鸟!”

  背后忽地传来女子清脆悦耳的嗓音,夹着明显的惊喜意味。

  他手上的动作微顿,转过身,眉眼明朗地望着来人:“是啊,只是可惜是个愚笨的,好端端在树上还能受了伤……”

  “我瞧瞧……好在伤势不重,若是悉心照料一番,应很快就能如常。”

  “……夫人心善,那就有劳夫人了。”男子的语气带着几分促狭,将瑟缩的鸟雀递了过去。

  女子小心翼翼地接过,仰起灿烂如夏花般的面容:“……若不是夫君你眼疾手快地接住它,也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。”

  二人一如刚成亲的小夫妻一般恩爱不疑,男子的神情微有动容,伸手揽住女子柔细的腰肢,低声絮语地说着悄悄话。

  “……这后山烧成这些,你一定很伤神吧?这可如何是好……朝廷的人,实在是太过咄咄逼人了。”

  “无妨,只要有你伴在我身侧,我便心满意足了。你知晓的,什么宏图大业,于我而言都不重要。”

  “只是走到如今,咱们也没有退路了。为今之计,也没办法与朝廷握手言和了。更何况,我也不愿……”

  “……好,全依夫人的。”

  风拂过吹动叠缠的青衫与朱裙,指缝间不经意地坠落下几片七彩的羽毛。

  魏延余光落在缩在女子掌心后又开始小声叽喳的莺鸟,眸光中闪过一丝不耐。

  实在是,太吵了。

  *

  晏家的气氛最近变得胶着又紧张。

  晏宋两家结亲的第二日,府里人惊奇地发现出嫁的竟然是二姑娘而非早先说的大姑娘——对此,外头的人只听闻是谬传,可府里的人张罗了这么久婚事,纵然得了主家敲打,私下里到底免不了闲言碎语。

  有知情人道,是出嫁那日二姑娘借着给大姑娘送压箱底嫁妆的名义,弄晕了大姑娘自个儿上了喜轿。

  严家的婚事虽好,可清流之家讲究清寒二字,二姑娘是金窝里养出来的,恐是见不得严家不如晏家阔绰,这才动了心思。

  这头还尚且没个说法呢,那头便听闻少爷在书房里和老爷吵了起来。

 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。

  往日里,只有少爷乖乖听老爷教诲,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景儿,何曾有过这种忤逆的情形?

  书房司灯的婢女的亲娘刘婆子磕着瓜子同人闲聊:“……听闻是为了严家的婚事呢,老爷说要将错就错把大姑娘嫁过去,少爷气得暴跳如雷,好一顿咒骂大姑娘,可把老爷气坏了……”

  府里的风言风语传回了晏樊耳朵里,他只觉得头大如斗。

  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,可这内宅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难以下手。从前成氏在的时候,尽管做的不如江氏好,却也能让他耳根子勉强维持清净,如今却是跟炸开了锅似的,到处都是烂摊子。

  或许,这府里还是得有个主持局面的女主人,免得让他的内宅乌烟瘴气。

  思虑间不免念起走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成氏,却听外头传来通禀到晏安宁来了,又想起被他如珠如宝地宠着长大却让他丢尽脸面的二女儿,心头那点温情便顷刻间消失无踪了。

  “让她进来。”

  见遭此劫难仍旧光彩照人,得体大方的长女,晏樊不由暗暗点头,神情也渐和缓。

  论起气质,其实长女要比次女更出挑些。严家讲究诗书礼仪传世,将长女嫁过去,也万不会辱没了他家。

  于是温声道:“过几日严家的人恐怕要上门,届时你便去拜见一下严家太太。”

  长女素来聪慧,听了府里的风声又听了这话,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
  连宋家那样显而易见的荆棘地她都敢闯,顺风顺水的严家她更应毫不犹豫地应下了。

  “父亲,我不愿嫁去严家。”

  晏樊下意识地点头,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,神情才变得惊愕。

  “你方才说什么?不嫁?为何?”

  他有些不可置信,不明白前一阵才开始乖顺听话的长女怎么又突然变了态势。

  却见长女咬了咬唇,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,声音颤着却口气坚定:“二妹不要的东西,我也不要。”

  晏樊一听就气得直瞪眼——这样不懂事的赌气的话,放在平日里,他定然想也不想地便开口训斥。

  可恼怒之色刚一上脸,他便忽地想起了次女为了偷梁换柱对长女的所作所为,满腔的怒火顿时被熄灭了,徒留下复杂难言的愧疚。

  算起来,严家的确算是婉宁一心舍弃的东西。

  替嫁之事出于婉宁对安宁的嫉恨,可安宁心里,又何尝不是如此?

  晏樊余光落在书房当中被他珍而重之悬挂着的画像,那种焦头烂额的滋味,一时间又涌上了心头。

  作者有话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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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23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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