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她是我妈妈48

  闻璟行一根一根地擦拭手指,可花香味太重,手上没擦掉,手帕倒沾得满是香气。

  这味道实在难闻,想着还是玉兰花好。长得好,味也好。

  肖宁已经将车开到门口,闻璟行坐进车。朝楚江摆了摆手,正巧看到酒店门口站着的李谨,以及他旁边的任姣。

  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,李谨脸色有些不悦。

  闻璟行微微眯起眼,自动门缓缓关上,贴着防窥膜的黑色玻璃隔开了窗外的世界。

  肖宁回过头问他:“老板,直接回闻家吗?”

  闻璟行收回视线,摸了摸颈间的领带,“去阮迎那儿。”

  阮迎新租的房子更靠近市中心,一层楼两个住户,他住靠窗户那间。

  闻璟行手里提着两盒刚出锅的栗子糕,阮迎爱吃,记得有次他为了买这个排了一小时的队。

  本来人家都卖完准备关门了,闻璟行又多给了老板钱白是让人开灶。

  将近一个星期没见,小情人肯定很想他。他都能想象出开门之后,阮迎看到自己时那双黑亮得跟小梅花鹿似的眼睛。

  闻璟行按了下门铃,没人开。

  他皱起眉,又按了两下,依旧没人。

  闻璟行伸手拍了拍门,叫了声“阮迎”。

  阮迎家的门没开,旁边的门倒是开了。邻居探出半个身子,说:“他不在家,好像有事儿出远门了。今天单元楼户主开会,他就没来。”

  闻璟行对她说了声谢谢,掏出手机给阮迎接了电话。

  几声响铃后,耳边传来温软的声音:“闻先生?”

  光是听他的声音,闻璟行这些天绷紧的神经松快不少,他声音不自觉温柔了些,“去哪了,怎么不在家?”

  “啊,闻先生是去找我了吗?”阮迎小声说了“抱歉”,“我这几天请假回老家了。”

  “回老家?”

  闻璟行才意识到和阮迎在一起这么长时间,从没听他提过有关家人的事。

  “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?”

  “没。”阮迎声音很轻,“爸妈忌日。”

  肖宁靠在车上,按例等老板给他发消息后再回去。抬头却看到闻璟行从单元门出来,手里还提着栗子糕。

  他连忙上车,按开自动门,问:“阮先生不在家吗?”

  “嗯。”闻璟行坐上车,“他回老家了。”

  “这样啊,那我送您回去?”

  闻璟行问他:“我明天有什么工作安排吗?”

 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,肖宁愣了愣,如实说:“公司倒是没什么事,就是晚上有个饭局。”

  “推了。”

  闻璟行拿出手机,给肖宁发了个地址,“给我订张车票,要最早的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地址是某市县城乡镇上的一个村子,地方比较偏,八成没有直达的火车,得中途转长途汽车。

  肖宁微微皱着眉,盯着这串地址。

  他怎么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,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?

  长途汽车晃晃悠悠十几个小时,终于在售票员的吆喝声中停下了。

  车门一打开,阮迎跑下去,蹲到路边吐了个天昏地暗。本就没吃什么东西,这会儿只能吐出些水。

  他拧开矿泉水漱完口,一手捧着剩下的半瓶水洗了洗脸。肌肤渗进丝丝凉意,缓适了胸口的闷痛。

  有风吹过,树叶窸窸窣窣混着六月早蝉的叫声,一齐送到耳畔。

  阮迎抬头,当空的太阳照得他半睁着只眼,头上是枝繁叶茂的玉兰树冠,白花粉萼开得灿烂。

  他轻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玉兰花的清香,沁人心肺,这才算是真正到了家。

  阮迎沿着土路往村里走,正迎上一位戴着草帽、扛着锄头的大爷,他眼眯成条缝,问:“玉兰?”

  被叫“玉兰”的阮迎笑着打招呼:“王伯,是我。”

  “回来了啊,哎哟,确实是到日子了。”他摘下草帽,笑得和蔼:“晚上来我家吃,让你大娘给你炖排骨。”

  阮迎腼腆地笑,点点头,“好,那就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
  “这孩子,客气什么......”

  在一声声“玉兰,回来了啊”,“玉兰,这次住几天呐”,“玉兰,来我家吃饭”中,阮迎总算是到了家。

  许久不回,门锁生了锈,拧了好几遭才推开吱吱嘎嘎的门。

  趁着太阳正高,阮迎把被子晾晒上。他拿起大门后的扫帚,扫了遍院子。

  院子中央的砖头凹陷下去一块,以前这里有棵直径半米粗的冬枣树。后来刨了去,留下个坑。

  阮迎在这里种过几棵玉兰树,陆陆续续都死掉了。

  玉兰花莹洁清丽,大概也不想在这种地方生长。后来干脆什么也不种了,铺上了砖。

  天刚暗,阮迎拿着散好的纸钱,提着上供的水果点心篮上路了。

  坟地不远,就在村后面的杨树林里。

  阮迎跪在双亲的坟前,将贡品摆好,烧了纸钱。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,落在他的发隙间。

  他垂着眼,看着滚滚烧起的火焰。心想他该对爸妈说些什么,可什么也说不出,他也几乎记不起他们的相貌。

  四岁时,因为家里穷,买的是最便宜的瓦斯。在一个蝉喘雷干的午后,煤气罐爆炸。两个人,被炸得拼不出一具完整的身体。

  最后只用一口短小粗糙的棺材,将夫妻俩短暂潦草的一生葬在这里。

  黄纸烧完,阮迎趴在坟边磕了两个头。

  右掌心不巧按在未燃尽的纸片上,烧红了一块皮肤。

  虽有些痛,阮迎不以为意。起身拍拍膝盖上的黄土,提起空竹篮子,踩着土路上夕阳的尾巴回家了。

  晚上在王伯家吃好饭,正要走的时候,王大娘从里屋提了箱高钙奶给他,“明天去看书秀的时候,把这个给她喝。她腿不好,一到潮湿天骨头就疼。”

  阮迎接过,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  等他走后,王大娘锁好大门,叹了口气,“苦命的孩子。”

  天刚蒙蒙亮,阮迎穿好衣服起床,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旁洗完漱,拿着昨晚准备好的东西,骑上借来的自行车。

  大约半个小时,到了镇上。最早的公交车还没发车,阮迎提着东西坐到了最后排。

  随着电子播报音“前方到站,江水县女子监狱”,他按了停车铃,下了公交车。

  进了监狱,阮迎把探监证明交给工作人员。

  对方一边审批,一边问:“你和张书秀什么关系?”

  阮迎垂了眼睑,轻声说:“她是我妈妈。”

  层层检查,阮迎终于坐到了探监室。他抠着衣角,等着对面的人出来。

  几分钟后,女狱警带着名服刑妇女出来。她一丛短发掺着半数白发,耸着肩,佝偻着背,坐到了玻璃后的凳子上。

  张书秀抬头看着阮迎,下耷的眼皮遮着半个瞳的眼睛,唰地一下就红了,又带着些许的宽慰。

  她张了嘴,“玉兰。”

  隔音玻璃挡住了声音,从口型能看出是这两个字。

  阮迎眼睛有点湿了,他拿起一旁的电话听筒,指了指。张书秀朝他点点头,双手捧着电话放到耳边。

  “......大娘,这一年过得好吗?”

  “好,好。”张书秀笑着,眼角叠起皱纹:“我最近给旧书缝线,挣了不少分。钱也够用,还能存下点,监狱长当着二百多人表扬我呢......”

  阮迎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,低下头用袖子紧紧地捂着眼。

  “玉兰啊,你过得怎么样啊,我瞅着脸是比去年圆了点,在学校生活怎么样啊,学习紧张吗?”

  “我两年前就已经毕业了,现在已经工作了。”

  “对对,你瞧我这记性,怎么都给忘了。”

  阮迎从满脸泪水中绽出一抹笑,“我见到闻先生了。”

  张书秀一愣,笑容愈开,眼睛也愈红,“真的吗?真好啊真好啊,一定得好好谢谢人家,当初要不是他,你就......你瞧我,又提那些不好的事了。”

  阮迎抿着唇摇了摇头,“我现在过得很好,一年要比一年好了。”

  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到了,阮迎抹了把濡湿的眼,带着鼻音,“大娘,我明年再来看你。”

  “哎。”

  张书秀被两名女狱警带走了,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他,嘴唇动了动。

  她是在说:“手上记得涂药。”

  阮迎摊开手掌,昨天被烧到的那块皮肤,此时红中带褐,泛着刺痛。

  一声哽咽,豆大的泪珠接二连三地破碎在烧伤的创面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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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她是我妈妈4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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