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哟,谢夫子? ◇65

  谢晚宁猜测对方是来躲懒的侍卫,因此下了决心, 道:“还请大人宽恕则个。”

  “大人?”

  居简行微微挑了一挑眉头, 嗓音里藏着些许莫名的情绪。

  他的视线落下去, 看不见谢晚宁的脸,只能看见黑糊糊的一团趴在哪儿,有两缕青丝从她发髻边滑落下来,摔进月光里,显的柔顺细腻。

  谢晚宁心中一咯噔,难不成她猜错身份了?

  但这人不是侍卫还能是谁?

  今天晚上皇宫应该就她一个贼吧?!

  谢晚宁的脑子正胡思乱想,一大片黑影已经笼罩了过来。

  又一片南海鲛绡被突然掀开,月光猝不及防更深一层,差点照亮了谢晚宁的身子。

  谢晚宁被吓的往后一坐,差点下意识拔腿就跑。

  她急的有些语无伦次:“大人留步!奴婢、奴婢的衣衫湿了。本是想赏月的,结果滚进了湖里,此时形容狼狈,实在不堪入目。还望大人宁做君子,不做小人……”

  话音落下,高大的身影顿住了。

  月光下,谢晚宁看不清对方的脸色。

  但紧急关头,谢晚宁哪儿还管得了居简行怎么想?

  趁着居简行被拦在薄纱后,谢晚宁感觉爬起来,一溜烟儿地往一楼跑,因为脚下太急,差点一个踉跄滚下楼梯。

  居简行也不追,他负手站在二楼,垂下的手攥的紧紧的,嘴唇紧抿,似乎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,不让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。

  只是片刻后,看见黑暗中被模糊成一团的谢晚宁,没头没脑地往水芷汀兰的后门跑去,居简行不由叹了一口气,长眉微微一挑,显的有些无奈。

  “小宫女你等等。”

  谢晚宁本来都要夺门而出了,结果听到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在二楼响起,冷冷淡淡,落在人耳朵里,莫名的有些痒意。

  谢晚宁强行让自己停下脚步,硬着头皮,磕磕绊绊地回:“奴、奴婢在。”

  “披香殿在那边,你走反了。”居简行提醒道。

  谢晚宁瞬间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,她僵硬地转过身子,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反方向走了两步,磕磕绊绊地解释道:“谢、谢大人提醒,奴婢、奴婢只是一时、一时有些……”

  “有些紧张是吗?”居简行语气自然地补充了她的话,又似乎在安慰她,说道:“我不曾怀疑你什么,你莫要害怕。如果回披香殿后若是有人为难你,你便说是来了水芷汀兰。若有人怀疑,便让他来找我求证,我在水芷汀兰等着。”

  “谢、谢大人。”

  “谢倒不必,只是下次小心些,春日里的湖水,冷的依旧刺骨,再滚进去一次,怕是要患风寒了。”说着,男人抬起手,高高地扔下来一块金属制的牌子:“接着,出去吧。”

  牌子在月光下滑过一道反光,谢晚宁下意识伸手将令牌抓住,凑在眼前一看,这牌子上用苍劲的笔道写着四个字:“摄政王令”。

  摄政王……

  居简行!

  谢晚宁差点又是一个踉跄,差点跪在了地上。

  但察觉到居简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的身上,谢晚宁使劲儿咬了下嘴唇,强行站起来,跌跌撞撞,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远了,那模样,甚至带了一丝逃窜的意味。

  居简行望了许久,直至再看不见谢晚宁的背影,眼睛几乎酸涩的时候,他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,骨节分明的手从袖口翻出,手心上躺着几粒砂糖晶莹的干果梅子。

  这时,三岔鸟儿才从房梁上飞下来,停在居简行手边,探头去啄食。

  “她太不小心了……”

  居简行对着三岔鸟儿说,像是在透过三岔鸟儿与谁对话一样,语调低低的,像是情人间温柔的喃喃:“她不知道,她一说话,我就认出来了……”

  他说着,出神地盯着手掌上的果子,似乎思绪又被这温柔缱绻的晚风,慢慢地拖进了时光的洪流。

  “喂,阿行?你理理我嘛。”

  天光正好,冠盖如伞的大树下,一坐一躺着两个幼小的身影。

  少女扯扯居简行的衣服,眼眸亮晶晶的。

  居简行冷淡皱着眉:“闭嘴。”

  “谁让去沧州参军的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?”温月笑眯眯地弯着一双桃花眼:“你看起来好小哦,有十六了吗?”

  “有了。”

  “那你以前学过剑术吗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嚯,真看不出来!”温月说,但转过头又问:“那你上战场会害怕吗?”

  “不会。”

  “真不怕?你就不怕家里人会担心你?”

  居简行一顿。

  凉风吹过来,疏影横斜摇曳,树叶簌簌作响。

  少年的发丝被吹的凌乱,飘飘摇摇的,仿佛要迷住眼睛。

  “不会……”半晌,少年轻轻地摇了摇头,神情还是很冷漠。

  但是温月看见他无意识地将手捂在了腕口,腕口的袖口被磨破了,可能是没有多余的褐色布料,于是缺口处就被打上了一块白补丁,虽然针脚细密,却依旧刺眼的紧。

  “这是你娘亲绣的吗?”温月问。

  居简行抿着唇,默不作声。

  温月缓慢地眨了眨眼,她磨不动这个倔强冷淡到像块冰的少年,只好又换了一个话题:“你为什么想参军?你才十六岁。”

  居简行瞥了她一眼,少年的面庞消瘦,背脊却挺得笔直,两只眼睛在日光下,像是上好的黑曜石,射出两道锐利的光,好似一把才出鞘的剑。

  “为生民立命,吾之所趋也。”

  声音沙哑,却一字一顿,慷锵有力。

  只是下一刻,少年的肚子忽然发出了咕咕的声音。

  居简行的脸一下子难堪的烧了起来,猛得捂住肚子,死死地咬紧了嘴唇。

  温月的目光落在少年落魄的穿着上,最后盯着少年的鞋子顿了一下。

  那是一双破旧的草鞋,鞋带断了好几次,都被强行拧上了。居简行的脚就塞在这即将崩溃的草鞋里,黑黢黢的。

  像是注意到了温月的视线,居简行下意识地把脚往里缩了一下,侧脸越发冷硬,嘴角绷紧了。

  只是下一刻,一阵饼香顺着凉风传了过来。

  居简行抬头,温月举着饼,蹲在他面前,桃花眼笑眯眯的,里面仿佛有着澹澹水色。

  “请你吃饼。”

  居简行听见温月说:“我没有你那么远大的志向,所以如果你以后发达了,看在今天一饼之恩的份上,你罩我,好不好?”

  居简行微微一愣。

  温月就将饼往他嘴里一塞,半是抱怨,半是打趣地笑:“发什么愣啊,给个机会啊,少侠!”

  晴朗的天空下,树影斑驳,暖阳照下来,将这对少年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……

  给个机会啊,少侠!

  我已经尽力了,明明只要再多一点时间,我就可以触碰到权利的中心了,就可以真的给你这个机会,保住你所珍惜的一切。

  可是时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。

  温家没了。

  你也没了。

  温月……

  你现在变成了谢晚宁。

  居简行深深地闭上了眼,攥紧了手掌,果干被尽数捏碎成了齑粉,月光下,他的神情显得隐忍又克制。

  经过一夜的折腾,谢晚宁回到澜沧书院的时候,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,绚丽璀璨的朝霞满布天空,照的万事万物有了一丝新生的朝气。

  谢晚宁不敢把夜行衣穿进门,只好先找个地方换了衣服,才像做贼似的,蹑手蹑脚地往自己屋里溜。

  谁料她刚刚开门,便觉后背一凉。

  谢晚宁扭头一看,迎面就撞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。

  少年一袭暗红色水纹袍,翘着腿坐在那张梨花木椅子上,手中握着一只光滑洁白的茶盏,手指微动,来回摩挲把玩。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,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定定地看向谢晚宁,底是一片嘲讽。

  “哟,谢夫子?”

  谢晚宁听见少年的嘴里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,慢悠悠地开口:“谢夫子受了伤不在自个儿房里面歇着,大晚上胡乱瞎跑。不知道的以为,还以为谢夫子养了个外室,赶着去相会呢。”

  子车寻……

  小侯爷!

  谢晚宁捂脸。

  她这是什么运气?怎么走哪儿都喜欢撞正主?!

  先是居简行,后是子车寻。

  可见人不能做坏事。

  谢晚宁叹气。

  “谢夫子心虚?”

  子车寻环臂抱胸,姿态骄矜,仿佛他才是这房间的主人。

  而在他面前摆着一个用过的茶盏,盏里面是茶水,但已经冒不出一丝热气了。

  也不知道子车寻在她房间里等了她多久?

  作者有话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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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哟,谢夫子? ◇6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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