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129
门前停着辆车,不知等了多久,见到她出来,车门打开,露出靳长殊那张冰冷雍容的面孔。
这样的天气,连宋荔晚行走时都难免出了一层薄汗,可他仍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。
白色衬衫包裹下,袖口处露出一截苍白肌肤,腕骨清隽,淡青色的血管沿着手臂延伸,整个人都似乎透着森然的冷意,玉骨冰肌,自清凉无汗。
宋荔晚脚步一顿,靳长殊已经邀请她说:“有这个荣幸,能送你一程吗?”
他一说这个,宋荔晚就想起那天,她打车无门,只能徒步走了一条街的悲惨经历。
人不能在一个地方重复跌倒两次。
宋荔晚干脆地上了车,车中冷气吞吐,将盛夏的酷暑都拦在了外面,宋荔晚下意识舒了口气,问靳长殊:“你是专程来接我的?”
“如果我说是呢?”
宋荔晚闻言,掏出手机。
“叮”一声轻响。
靳长殊垂眸,看到自己手机账户上显示,宋荔晚给他转了一百块钱。
“车费。”一旁宋荔晚解释说,“我记得打车只要六十块钱,靳先生的车好,油耗也高,所以我多转了四十块钱,凑个整。”
倒是第一次,有人给他转账。
还只转了一百元。
靳长殊侧眸看她一眼,她眉眼含笑,嫩生生的桃花眼眸滟光流转,一袭淡色的交领轻纱衫子处,露出颈下几寸柔软雪白的肌肤,乌黑的鬓发垂下,衬得她越发出尘绝艳,此刻也正歪了头看他,小狐狸似的俏丽狡黠。
靳长殊也笑,偏冷的音质里,掺上三分淡淡的笑意,就显得格外蛊惑:“宋小姐出手这样大方,除了司机,我还能胜任许多……职务。”
他的语调缱绻,便引人想入非非。
宋荔晚却并不接他的话:“靳先生还是有话直说吧,这一百块的路程,不剩多少了。”
其实还有很多,正是下班时间,连高架桥上都排起了长队。向远处望去,路灯已经一盏盏渐次亮起,排列如珠串般,延伸至虾红群青的地平线尽头。
他在一旁,离她不远不近,姜黄色的光落下一捧,勾勒出他笔挺锋利的五官线条,他这个人,不笑的时候实在有些冷得过分了,哪怕再英俊,可骨子里也透着不好接近的味道。
“顺利签下孔如琢了?”
“是,你怎么知道?”宋荔晚顿了顿,斟酌地审视他的神情,片刻,得出结论,“是你促成的这件事?”
他微微一笑:“举手之劳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,可宋荔晚却好奇起来:“你是怎么说服的孔小姐?她不是最近正忙着处理私事吗?”
“做事要对症下药,你只知道她忙于私事,就没有问过,她的私事是什么?”
宋荔晚下意识反驳:“你都说了是私事,我怎么好刨根问底……”
“荔晚。”他打断她说,“我教过你,若是真想达成一件事,就不要找任何的借口,那不过是未尽全力者的托词罢了。”
过去,他也常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,大多是在教授她课业的时候。
宋荔晚一瞬间有些失神,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,她是一无所有的孤女,他却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,偏偏放下一切公事,陪着她,一点点地学着课本上那些无聊艰涩的内容。
那时他也是这样唤她,叫她“荔晚”,或者“我的荔晚”。
而如今,他们之间,也只有“靳先生”和“宋小姐”这样的称呼。
而他们,也只能是靳先生和宋小姐。
宋荔晚回过神来,有些不自在道:“是我失言了。”
靳长殊钴色眼睛直视着她,语调平淡,可说的话却不留情面:“我知道贺导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,但不代表你也能向他学习。他已经功成名就,并不在意提携后辈,哪怕一部电影失手,也不会影响他的江湖地位。可你不同,这是你出品的第一部 电影,你必定要让它万无一失。”
宋荔晚被他说得有些抬不起头来,自己也暗暗提醒自己。
明明知道,想要的东西必须全力以赴去争取,可自以为有了倚靠,又因为一切事情都很顺利,就只是表面地做了努力。
若不是靳长殊点醒她,她还不知道要这样飘飘然多久。
“我……我知道了。”宋荔晚垂下眼睛,虚心受教,“多谢靳先生提点。”
他眉心聚起一点纹路,却又松开,只是淡淡道:“商场如战场,宋小姐若真想做出一番事业,实在是要警醒一点。”
商场上,能得靳先生提点,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。
宋荔晚却没来由地心底一动,问他说:“你当初,也犯过同样的错误吗?”
当初他徒然失去父母,孤立无援间,执掌整个靳氏,无人助他,全赖他一人踽踽独行,又是否也曾如她一般,茫然不知所措?
这问题令车中沉默下去。
堵塞的交通终于重新畅通起来,车子飞快地掠过,窗外的行道树拉伸出深碧色的影子,他冰白的指尖,在昏暗的光中分明清晰,漫不经心地,一下一下点在膝上。
半晌,回答她说:“宋小姐,我也只是个普通人,又怎会从不出错?只是比起你,我稍微幸运一点,至少那时,有人陪在我的身边。”
那时陪在他身边的,不正是她吗?
心一下子柔软下去,像是一片揉皱了的云,被抚平了,轻盈地舒展开来。
宋荔晚凝视着他,想要说点什么,却到底没有说出口来,只是道:“靳先生谦虚了。可……就算我知道了她的私事,我又该如何对症下药?”
不知他是否看出她的心思,靳长殊却并不纠缠于此,只是继续点拨她说:“如果你关注了孔如琢,就会发现,她去年公布了婚讯,而如果你圈中有人,便能查出,她嫁的人究竟是谁,而他们的婚姻,又出了什么状况。”
他一步步说来,宋荔晚颇有拨云见日之感,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靳长殊:“所以,孔小姐之所以无暇分心接拍电影,是因为和她的丈夫有矛盾……”
“与其去解决问题,不如直接解决造成问题的那个人。她丈夫姓蒲,如今在东城正是如日中天。恰好我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,这次开口,他倒也愿意给我这个面子。”靳长殊淡然道,“做事不能只看表面,要用脑子。”
有些事说透了也没有什么,可局中人却如被蒙了眼睛。宋荔晚经他点拨,隐隐有所感悟,却又蹙起眉来:“可……可我去哪认识圈内人呢?”
东城商圈,同京中又是不同。
京中权贵多,各色世家风云际会,走出去若是最少没个几十年的积蕴,都要被人笑掉大牙。
可东城却多新贵,各种新生富豪层出不穷,今日尚是穷小子,或许明朝就是座上宾,比起京中,氛围显然锐意活泼得多。
宋荔晚人脉都在新港同京中,若说能同孔影后的丈夫,那位新鲜出炉的风云人物扯上关系的,却几近于无。
她一时陷入沉思,按着靳长殊教导的思路,思忖着该如何去结局问题。
却听靳长殊,嗤笑一声,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,微微一笑,十足矜贵,望去若累世神祗,冷而清贵:“你好像忘了一个人。”
“我,不就是你最大的人脉吗?”
他眸中笑意深深,似乎笃定,她无法拒绝他的自荐。
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,他都愿意这样耐心地教导她,意图她能在更大的舞台上,绽放自己的光芒。
眉心还残存着他触碰过的感觉,凉而淡,如芦花轻轻,却深入心头,令人无法忘却。
心中知道,自己应该感谢他,他的举手之劳,却总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,她不是那样不领情的人,可总觉得若是开口,却又输了他一筹。
可车已经停下,他探过身来,鼻息掠过她的颈中,却半分她的肌肤都未碰触,只是替她,将安全带解开。
“宋小姐,你的一百块路程已经到了,请下车吧。”
竟是看透了她,不给她继续纠结的机会。
那一声谢,便堵在喉中,到底没有说出口来。
这次他特意将车停在了路口,宋荔晚满怀心事下车,却又忽然想到。
他向来庶务繁多,今日特意到此,难道就是为了教她?
堂前训子,枕边教妻。
脑中莫名其妙蹦出这样一句话来,宋荔晚有些气馁,似乎自己的防守再严密,他也总能找到缝隙,突破重围。
手机震了一下,宋荔晚低头去看,却见账户里,多了一百万。
宋荔晚:?
哪来的钱?!
再往下看,果然是靳长殊转过来的,备注是:心理咨询费用。
他把她当心理医生来用?可她什么也没干,只是听他说话而已,也用不了这么多吧。
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,手机又震动一下,他的消息,又发了过来。
“预存款。宋小姐,我们来日方长。”
作者有话说:
堂前教子,枕边教妻,靳狗因为摸不到老婆的枕头边,只能退而求其次次次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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