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132
柳琪元垂着眼皮没言语，手已经接过去，拔了笔帽认认真真开始写。
林翡在旁边盯着，不确定柳琪元还喜不喜欢她，前面填选项的时候还好，后面写寄语，她都紧张坏了，怕柳琪元跟郑悦一样写个“爱老虎油”。
幸好，只是虚惊一场，柳琪元平时作文写得好，寄语也诚恳，幸福啦，健康啦，理想啦……都是些大大方方的祝福话。
最后一节班会课，老师自掏腰包买了小零食发给大家，还带着一起唱歌，唱的是春游时候很爱唱的《蜗牛与黄鹂鸟》。
六年级结束，童年也结束了，再进校门，大家都是中学生，学习的知识和道理会越来越多，闲暇的时间和快乐却只会越来越少。
成长教会孩子们的第 一件事，是分别。
歌唱着唱着，林翡哭了，好多同学也都哭了，教室里“呜啦呜啦”哭成一团，老师也不知道会这样，手足无措看着这帮小朋友，慢慢红了眼眶，摘了眼镜不停抬袖掖泪。
林翡哭得最厉害，平时嫌弃前桌挡黑板，后桌踢板凳，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，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做同学，心里难受得要命，眼泪鼻涕一把流。
老师邀请她站上讲台，说林翡同学就要去省体校读书了，以后是真的再也见不到，让大家为她鼓掌、欢送，教室里顿时又一片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。
回到座位，林翡鼻涕都挂到下巴，还咧个大嘴哭，柳琪元实在看不下去，拿纸巾给她擦鼻涕，捏住她鼻子，说：“用力擤。”
林翡泪眼汪汪看向他，依言张大嘴猛吸气擤，清鼻涕挂了柳琪元满手背。
柳琪元把手缩回来，表情有些一言难尽。
这时候林翡竟然还有空想别的，柳琪元就算真喜欢她，被喷一手鼻涕，也幻灭了。
白水镇的小升初考试比高考早几天，林翡考完，柳叶儿接着考。
林翡大人们倒是不担心，她进省体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，柳叶儿的高考才是最让人揪心的。
但就柳叶儿最近半年的状态分析，也不用特别紧张，爷爷走后她确实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，但从九江回来就好多了。
主要还是心态上的变化，连被黄毛骚扰的时候都没怎么生气，生活按部就班，成绩也保持在全校中上水平。
最后一科考完，外公外婆和林翡去学校门口接她，问她感觉怎么样，她笑笑，嫌人多挤，往边上站站，手扇扇风，“还行吧。”
别人考完出来都忙着对答案，问这个问那个，她不在乎，反正快满十八了，考不上开小卖铺去。
果然成绩出来，跟平时测验大差不差，九江的大学可以随便挑了。
高考心态有时比成绩更重要，柳叶儿成绩在班上不算拔尖，全靠心态取胜。
但报志愿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，倒也不是柳叶儿的问题，是陈淼的问题。
柳叶儿就像林华玉早先分析的那样，是不可能一个人走太远的，跟什么出息不出息的没关系，她性格就这样，她小时候经历了太多事。
但陈淼不一样，他的成绩可以上更好的大学，他父母对他抱有很大期待，可他竟然也坚持要填柳叶儿的学校，他爸妈这时候开始后悔当初胡乱扯线开玩笑了。
陈淼不听劝，他爸妈跑来找外公外婆帮忙，林翡站旁边听完，不太明白，“继续在一起玩不好吗？”
陈淼爸妈不搭理她，还是外公说：“事关前途，不能任性。”
林翡歪着脑袋在旁边琢磨，柳叶儿已经换好鞋子准备要出门，林翡飞快跑过去拉她手，“找三水？”
“找三水。”柳叶儿说。
她打电话把三水约出来，在她跟林翡以前常练习弹弓的河滩上。
六月天，和风舒缓，垂柳依依，河滩边大片大片的车轴草，三片叶，小白花，柳叶儿坐jsg在草地上，把林翡四处收集来的花朵编成花环，一人一个戴在脑袋上。
陈淼来的时候，林翡把自己编的一只手环递给他，“三水，送给你。”
陈淼接过，捏在手里没戴，直直看着柳叶儿。
这一天，陈淼跟柳叶儿表白了。
林翡之后的很久很久都记得这一天，下午太阳很毒，她们坐在树下，陈淼头顶烈日，憋了很久很久，憋得额头都起了汗才说出那句话。
“柳叶儿，我喜欢你，一直喜欢，喜欢好多年了。”
那一天的场景很像林翡之后看的很多校园言情小说。时间：高考结束不久；地点：垂柳依依的小河畔；人物：少年男女主。
天气不错，少年人情感真挚，充满热诚。
跳到圈外，客观来看，陈淼和柳叶儿确实很配。
花季雨季，近水楼台，青梅竹马，甜文。
但要林翡说句心里话，她觉得自己跟柳叶儿更配一些，她多了个年下标签。年下就是最棒的。
不过当时的林翡还不懂，她只是瞪大了眼睛，惊奇地看向陈淼，再看向柳叶儿，一脸吃瓜的表情。
陈淼很紧张，为今天等了很久，双手自然下垂，却姿态僵硬，头颅微低，汗淌到下巴，目光专注，也藏着小心忐忑。
可柳叶儿太冷静了，她应是早有所料，只有三水一个人是爱情里的小傻瓜。
那天的柳叶儿就像火车站坐在玻璃柜台后的售票员，冷漠陈述着没票的事实，把对方递来的钱和身份证一起丢到窗口下面的小洞里。
如窝心一脚。
“你是个很好的人，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很久，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，但我确实并不喜欢你。”
她进一步解释：“我现在的想法，就是按部就班的生活，我还没有改变的打算，也没心思去想那些事，太多的感情羁绊对我来说，是负担，我没办法回应你。”
“再说，你成绩那么好，可以去更好的学校，有更好的未来，我不想耽误你，也希望你不要让我有负罪感。如果你肯体谅我的话。”
很多时候，柳叶儿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，可能永远不会谈恋爱，也不会结婚。她既不渴望爱情，也不渴望婚姻，她就像一棵树，像长在老铺子门前的那几棵大柳树，静静地长着就好。
她心里也是装过不少人的，后来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死了，有新的人住进来，她的心并没有因此变大，还是挤挤挨挨，腾不出一点空，所以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可贡献给另外一个人。
“我一直拿你当朋友，我没有想过别的可能。”
柳叶儿说着这些话的时候，手里还不停编着花环，编好了，她招招手叫林翡坐到身边来，给她戴上。
林翡记得那天陈淼哭了，他是转身后才哭的，低头手臂狠擦了一下眼睛，一步一顿，期盼她挽留。
但柳叶儿没有，她抬头看向涓涓流淌的小河水，像一棵无悲无喜的树。
列车准备启程，即将开往新的站点，有些人登上了不同车次，有些人只能留在月台。
那天之后，林翡听说三水换了志愿，他爸妈很满意，外公外婆也放了心。
外婆说挺好，免得翠翠身上背包袱，以后陈淼没出息他爸妈调头回来怪她。外婆总能一针见血剖析人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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