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 铤而走险122
江上雾蒙蒙,零碎细雨, 舟底的深江里翻涛暗卷, 飘零的孤舟, 稍有不慎,便会翻坠沉溺。
“魏将军在门外。”一名年轻的小宫女疾趋入殿,俯身在皇后耳边禀道。
皇后面无波澜,她看着铜镜,看的却不是自己,而是那名小宫女。
她豆蔻年华时,家族昌盛,出世就与皇帝有正妻之媒,还有个黏人乖巧的妹妹。
“叫魏将军进来吧。”皇后平静道。
该见见老熟人了。
当年手握重权的佞臣送了嫡女入后宫,那女子生性霸道,欺凌每一个嫔妾,连她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里。
好在宫外的魏将军帮持,铲除了佞臣,这也是皇帝一直以来礼让魏言训三分的原由。
华服男子步履沉缓,骨架高大,他踏入殿内那一刻,所有宫人低着头,不敢不敬。
“魏将军。”皇后坐于窗边,桌上倒好了两杯热茶,白雾延出。
“皇后好雅兴。”魏言训看向窗外细碎的飞琼,洁白无暇。
“当年我们姐妹在宫中,幸而有魏将军托人照料,那段日子也不至于煎熬暗晦。”皇后抬手请茶。
魏言训的目光瞥了一眼上好的清茶,“我这么做,与你无关。”
“我知道,将军是为了妹妹。”
魏言训默然。
“二十一年前的仇你报了,先帝死了,可你为什么还要杀太子?他是妹妹的孩子。”皇后瞬时红了双目,她眼疾手快地用指尖点去眼尾的水珠。
“太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。”皇后是亲眼目睹了妹妹怀胎十月的进程,生而为母,也知其中不易。
魏言训沉目,“皇帝当年想要母家尊贵的儿子,而如今我要让他周家的血脉断送于此,不仅是太子,其他皇子,皆是。”
要怪就怪太子过于警慧,今时不除,日后必定铸成大患。
皇后瞠目,顿时心如死灰。
“梁家就该在二十年前随着晚舟的离开而坠陨。我要梁家和周家乃至整个天下给她陪葬。”魏言训说罢起身。
皇后袖中的手指止不住发颤,面上血色全无,红胭都盖不住的惨白。
魏言训,大抵是去过梁嫔的宫殿了。
二十年前,梁家开始走下坡路,两个嫡子接连遭遇不测,梁太师因此一病不起,不久后撒手人寰。
想来这一切的一切,都与魏言训少不了关系。
宜都上空徐徐飘雪,小如撒盐,绵凉凄切。
街上的人更少了。
一位女子穿着冬日的厚衣,依旧可以看出窈窕有致的玲珑身段。
她撑着伞,堪堪遮住容颜,伞檐抬起,是一张姝丽清泠的面容。
许清渺清晨用完早膳,脑袋发沉,竟然睡了过去,她思来想去,定是周雪燃给她用了药。
药效过去时,许清渺听到屋内还有好几个男子的声音。
厚重的帷幔落下,许清渺看不清外面的人影。
隐隐听清,他们在商讨的是上京的事。
正当许清渺惶恐不已时,她听到了周雪燃的声音,这些人竟然是周雪燃的人。
原来周雪燃在余川的这段时间,对外界的事依旧了如指掌。
如今上京的局势是魏言训囚.禁了所有对四皇子登基有异议的朝臣,就连林将军都被从上京赶到了宜都看押。
“现下需要有人去与林将军接头。”
“可林将军被禁军看管得牢牢的,没有进入府中的可能。”
“魏靖琦两日前回来了,他每日午时都会去看望林将军。魏靖琦认得你我所有面容,现在接近林将军更是绝无可能。”
几人唉声叹气,看向一言不发的太子。
太子是绝不能露面的。
“不妨我去试试。”床榻上的女子伸出素手,撩起帷幔。
许清渺早就醒了,她本想继续装睡,听着听着,也装不下去了。
此言一出,几双眼睛纷纷移向许清渺,继而窘迫地转开。
他们后知后觉这是太子妃,不可直视。
面对周雪燃幽沉的眼眸,许清渺不紧不慢,继续道,“你们方才说,每日只有送饭的侍女入内,你们只要打点好,让我扮作送饭的侍女即可。何况,林将军与我一面之缘,现下情况紧急,没有人比我更合适。”
许清渺方才都听见了。
林将军手上有太子出事前交由他保管的兵符,魏言训囚着他,也是为了那一块兵符的下落。
其他人看向太子,不敢作声,亦然不敢做主。
“不可。”周雪燃不容拒绝道。
林将军身边有众多进军看守,危险不言而喻。
周雪燃怎会让许清渺拿性命做赌注。
“我不会跑掉的。”许清渺言简意赅道,她凝望着周雪燃的眼眸熠光流动。
若是周雪燃拿不到兵符,不久后就是四皇子登基之日。
届时大局已定,四皇子定不会留周雪燃一条生路。
“纵使没有兵符,孤也有其他办法。”
“可有了兵符,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吗?”许清渺打断道。
她是不想和周雪燃在一起,可从来没有想过周雪燃死,她也不会看着周雪燃落魄。
许清渺见过他最风光的时候,以此为荣过。
林将军受困于宜都的城郊。
小小的院子外守着大批身披铁甲的禁军。
在宜都的太子同党打理好了一切,许清渺臂弯揽着食盒,到了门口,收起了伞。
门口的禁军检查了她递来的令牌,许清渺镇定地垂着首,谁料对方厉声道,“谁派你来的?”
许清渺一怔,好在周雪燃做好了万全之策,交给了她一块玉佩。
许清渺递上那块玉佩。
为首的禁军反复把看着玉佩,皱眉沉思片刻,放了行,还是恭恭敬敬地放许清渺进去。
许清渺给的,是梁嫔木盒里的那块玉佩。
魏家的。
周雪燃说,那是魏家直系血脉才会有的玉佩。
许清渺进了林将军的屋子。
老年将军阖目,面对着窗外的日曜,他战功无数,为天下太平戎马数战,没人想过他垂暮之时是此等境遇。
许清渺轻轻开口,“林将军。”
林将军缓缓睁眼,光照在他斑驳的眼里,瞳孔呈现琥珀之色。
“是你?”林将军一诧,一眼便认出了许清渺,他又惊又喜,低声问道,“太子,可还好?”
“太子尚安。”许清渺停滞不得太久,开门见山道,“我就是替太子所来,取兵符的。”
“老夫可以信你吗?”林将军半信半疑。
“自然,我可起誓,我不会害殿下。”许清渺急切道,“请问将军,兵符在何处?”
林将军走至榻边,撬开一块无异于常的地砖,取出一块黑玉兵符。“天下,就交给太子与靖琦了。”
太子带许清渺见过他,他相信,太子的眼光不会错。
许清渺将兵符藏于食盒之内。
这只食盒是特制的,有暗格刚好合兵符藏匿。
林将军目送女子离开,看着女子走出大门,而他留在了困笼之中,这一辈子止步于此。
好在他等到了,死前算有最后的价值,可以为她的孩子做些什么。
那个温柔的女子,在他无钱医治时,是她给了他恩助,是她给了他新生。
可惜后来,她入宫了。
好在皇帝对她很好,世人都说她福薄,受不住帝王恩宠。
现在,他可以去见她了。
可以再见她一次了。
雪在飞扬,铺盖在枝桠,像梨花。
许清渺稳着步子,坦然路过门口禁军走出,面上自若,心跳如鼓。
门口的禁军还是唤住她,“站住。”
许清渺顿足,迟迟不敢转身,阖目再睁开,平稳呼息,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踏来。
忽而又停住,和刚才出自一人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公子。”
“退下。”另一道男声是许清渺熟悉的。
“随我来。”魏靖琦走至许清渺面前带路,许清渺只能跟上他。
走至无人处。
魏靖琦道,“清渺,见到你安康,我很开心。”
许清渺抬起伞,看见魏靖琦的面容,他消瘦了,面容微微疲倦,五官愈发明晰。
“靖琦......”许清渺欲言又止,她不知魏靖琦的立场。
那夜青止说,魏言训是拿了魏靖琦的禁军令控制了皇宫。
若是魏靖琦与周雪燃为敌,她现在该如何?而她是周雪燃的太子妃,那魏靖琦会杀她吗?
“你活着,为什么不来寻我?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?”魏靖琦垂下眼眸,言语难掩落寞,“你一直和太子在一起吗?”
许清渺迟疑片刻,垂首道,“没有,我坠入山崖后,醒来时已在余川,不知周雪燃在何处。”
“你怎么会来给林将军送食?”魏靖琦直视许清渺,想与她对视。
“我......”许清渺不知如何作答,她回视魏靖琦。“你还好吗?”
她不知该说什么,她其实想问,魏靖琦是否真的跟魏言训一起反了。
“清渺。”魏靖琦没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道,“可否打开食盒,让我看看?”
许清渺一愣,看着魏靖琦的眼瞳在发颤,像是难以置信他会怀疑她。
以往,许清渺说什么,魏靖琦都会信她,应她,从她。
魏靖琦似是不忍,又坚定,又隐忍。
明明一直骗他的人是她,她这样,倒让他难堪起来。
魏靖琦似后悔了,启唇想解释着掩盖,“罢了......”
“你看吧。”许清渺却坚决道。
她将食盒递给魏靖琦,眼神坦荡。
魏靖琦无地自容,可双手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食盒。
他打开,看过后合上,想再说什么。
许清渺接回食盒,率先开口,“雪大,魏公子回吧。”
“我住处不远。”许清渺将自己的伞给了魏靖琦,像当年魏靖琦给她伞时一般。
只是情景不同了。
他们,也不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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