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九章(2/2)
加醋地说了一遍。肖正学还没听到今天发生了什么,脸已沉到了谷底。
一名教低年级的老教师问他:“校长,您这是回来了?”
肖正学沉默地点头,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视一圈,落在梁英堂身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梁英堂同他争锋相对惯了,一见这眼神,立刻条件反射似地站出来,扬起下巴道:“这么说漏题的事解决了?校长真有本事啊,这么大的事,说摆平就摆平。”
若是平常,他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学生如此不顾形象的,今天也不知是天气太热,还是刚才气昏了头,他有些口不择言了,立刻引来不少人侧目。
就连反应迟钝的学生,也暗暗咂舌他的火-药味。
一个同学跟唐植咬耳朵:“梁英堂这是说校长走了教育局的关系?啧啧,他也真敢说。”
唐植微微勾勾嘴角:“狗急跳墙呗,不奇怪。”
肖正学冷漠地打量梁英堂,沉声反击:“是非曲直,自有市局的同志查明。我没做过的事,当然不能平白受这冤枉。”
梁英堂哼道:“是是,您是校长,怎么说都对啦。”
肖正学洗清冤屈,只怕第一个要处置的就是他,他想了想,道:“这段时间校长您不在,我可是累坏了,学校这么大的摊子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。”
只要肖正学在全校面前点个头,日后就没有找茬的理由,他就是要全校给自己作证,他有苦劳,肖正学必须念及这份情,放他一马。
然而肖正学只是淡淡扫他一眼,很不给面子地摆手道:“你的事,我说了不算。”
什么意思?
梁英堂猛地抬头,就见其中一名市局的同志向他走来:“梁英堂是吗?我们现在有理由相信,三模贵校的泄题,是从您电脑里流出的。”
全校哗然!
梁英堂泄题?
还嫁祸肖正学?
妈妈这个学校好可怕!
梁英堂也怔住了,半晌后梗着脖子道:“你们是不是查错了?我的电脑连的是学校的网络,如果泄题的不是肖正学,全校每个教师都有可能!”
他越发觉得这个道理行得通,上前一步,挺胸道:“何况,当初去广东学习的是肖正学,不是我。”
那同志拿出一份调查报告:“这是我们调查的结果,这个IP对应的电脑是您家里的。”
“不可能!”梁潇反应出奇地快,拦在梁英堂跟前,对那名制服同志道,“是不是搞错了,你们这个查IP的方法是最新的吗?”
那同志冷眼瞧着他:“我们聘请了有实力的校外专家,对过去的系统进行了升级,请您相信,我们的调查结果绝对真实准确。”
梁潇下意识看向梁英堂,后者抿紧唇,什么也没说,但不祥的预感在梁潇心底漫延,他一张脸褪尽了血色。
“当然,我们也知道证据的重要性,有知情人士举报,梁英堂曾托教育局的关系,弄了一份三模试题。”
比起梁潇,梁英堂倒是镇定不少:“这说明不了什么。所以,两位是要我也接受调查吗?”
“不是。”先前说话的同志又拿出一份公文,“这是逮捕令。我们现在怀疑你除了跟漏题一事有关,还与近来市里发生的一起拐卖案及多起打架斗殴有关。”
此话一出,全场震惊。
梁英堂只不过一介教书匠,怎么有那么大的能力参与拐卖和打架?
有老师禁不住问道:“是不是弄错了?”
“不会。我们有严密的审讯程序,陈老四的几个手下同时咬定此人。并且,”他顿了顿,斟酌地说道,“我们近日抓捕了一名嫌疑人,叫梁楠,他自供曾承包过一中食堂,是梁英堂表亲,也听从梁英堂安排,做过几起不法的事。”
这下再没人怀疑,无数双眼睛向梁英堂看去。
梁潇惊得倒退两步:“不可能,这怎么可能,你们弄错了!”
他咬咬牙,像鼓足了力气,冲向其中一名制服人员,撕扯他的衣服:“你们搞错了,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,他虽然有时候会使些小手段,但是、但是他是好人啊!”
另一名制服人员赶紧将他拉开,他挣扎着,不断哭喊,又去抓梁英堂:“爸,你说句话啊,他们搞错了啊,你叫律师,叫律师来啊!”
偌大的校园乌云盖顶,霎时死气沉沉。
所有人心目的梁英堂,虽然不是什么好人,但……但他好歹是人民教师,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凶残的事?
打架斗殴?
拐卖?
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们无法将他和这种黑社会的行径联系起来。
没人说话。
校园回荡着蝉的尖鸣,和梁潇愤怒又无助的嘶喊。
肖正学艰难地闭了闭眼,这个消息他也是才知道,虽然早在预料之中,可到底难以接受。
他扶住梁潇:“你冷静点,殴打公职人员也是犯法的。”
梁潇哪里听得进他说什么,双手抡拳,胡乱在两名警务人员身上乱打。
忽然,始终默不作声的梁英堂直挺挺地倒下了。他有高血压,长时间的震怒之下,血液直冲脑门。
“爸,爸!”梁潇立刻扑过去,抱着他用力掐人中。
肖正学马上吩咐门卫:“叫救护车。”
现场乱成一团,不少老师已经反应过来,这种情况不适合学生继续逗留,马上组织班干部,把自己班里的学生赶回教室。
唐植一直没走,跟在梁潇身后观察梁英堂。
被梁潇掐得几乎面目全非后,梁英堂悠悠醒转,迷迷蹬蹬地哼了一声。
“爸,你醒了?”梁潇的高兴还没缓过来,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。
就听梁英堂怒道:“你要气死我!要气死我啊!”
梁潇一张脸上五指通红,不明究理地喊了声:“爸。”眼泪大滴大滴淌下来。
梁英堂混浊的目光瞧了瞧他,又看向唐植,胸中的怒气再度翻滚,颤巍巍的手指用力指着唐植,道:“你、你这个可恶的混蛋!我收拾不了你,总有人教你死无全尸,你等着!”
“爸,你别说话了,救护车马上就来。”梁潇生怕他再情绪激动,连忙出言安抚。
梁英堂赤红着双目,一把揪住儿子的衣襟,咬牙道:“你听着,当初我就不同意你高考,你既然一意孤行,就给老子好好去考!这个小子,”
他指着唐植,咬牙嘶喊:“他没什么了不起,你能行,你高考肯定考过他,别担心。总有一天,他要死!”
他快要说不出话来,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,目光却如蛇一样,冰冷而恶毒地缠绕在唐植身上。
唐植拧了拧眉,朝梁英堂扬了扬下巴:“你什么意思?”
梁英堂卯足了力气,推开梁潇,硬是站了起来: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?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!实话告诉你,当初丁旻针对你,是老子背后指使的,段红洁的事,老子也有份,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,敢唆使老子的儿子放弃保送!你他妈……”
血压再度往上冲,他眼前阵阵发黑:“老子就是要搞得你家破人亡!你不那么对梁潇,我还能放你一命,你他妈蹬鼻子上脸,敢拿他的前程当赌注,老子要你拿全家都去死!”
“所以林祥贵是你找来的?”唐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,低低嘶吼,“你怎么找到他的?”
梁英堂状似癫狂,朝他吐了口唾沫:“你得罪人啦小子!你以为恨你的只是我?不,这个城市,就拿学校里几千个学生来说,有多少人讨厌你,你自己不知道吗?”
他望着自己的唾沫从唐植脸颊滑落,哈哈大笑:“等着吧,你心眼那么坏,会有千千万万的人送你下地狱!”
无形的怒火在唐植胸中积聚,虽然清楚梁英堂说的不过是气话,但气话也伤人,他用力掐住梁英堂的肩膀,恶狠狠道:“你一个人没这么大能耐。想要鼓动千千万万的人,嗯?你背后势力很大?说,到底是什么人?陈老四,还是别人?说清楚,不说我就把儿子撕烂,一片片扔进河里喂鱼!”
梁英堂似乎特别满意他的表情,眯眼享受,片刻又吃吃地笑起来,无论唐植如何逼迫,不再说一个字。
这时,门卫大喊:“救护车来了,都让开!”
校门再度轰然开启,几名医护人员抬着单架过来。围拢在身侧的人群自发让出道路,胡书业冲破人墙,摁住唐植的肩:“让开。”
唐植甩甩肩,依旧抓着梁英堂:“你他妈以为这就完了,起来,给我说清楚!”
胡书业只好抱着他的腰,咬牙将他拽走。
医护人员立刻将梁英堂抬上担架,梁英堂忽又大声呼喊起来:“梁潇,你他妈高考不考个状元,对不起你老子!”
他手在虚空中乱抓,长啸一声。
“爸!”
梁潇奋力跟上担架,要往车里挤,梁英堂用力推了他一把,把他推得滚下来:“回去,好好学习!”
他精疲力尽,两眼上翻,彻底晕了过去。
久违的微风渐起,灰尘眯了梁潇的眼,他用力搓了搓,搓出满手的泪痕。
半晌,他嘶吼一声,抓了把尘土狠狠洒到唐植脸上:“是你,都是你!”
他早就听说,唐植搞的那个什么系统正在市局试行,要不然他刚才也不会提到系统有问题这样的话。
他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,但今天的事肯定跟这系统脱不了干系。
肯定是唐植报复,在系统做了手脚,才叫市局把爸爸当成了犯人!
他奋力撞向唐植,攒紧拳头,用尽力气朝唐植脸上挥去。
唐植轻轻松松避开他,冷漠道:“你冷静点,你这个样子,咱们没法谈。”
“谁要跟你谈!”梁潇用力擦了把脸上的泪水,再度冲上来。
胡书业作势要拦他,他张开嘴,毫不客气地咬下去。
“你属狗的啊!”胡书业手背鲜血长流,立刻跳脚。
梁潇甩开他,发狠地抡拳殴打唐植。
别看他高,可体力不行,这点拳头对唐植根本造不成威胁。唐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,将他摁在花坛边:“你爸爸干的事,不会就这么算了。你如果没有参与,我不跟你计较,别来找茬,懂吗?”
“你不计较,我还想计较!”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怪招,梁潇脖子一仰,拿脑袋去撞,“我知道是你搞的鬼,你他妈搞我爸爸,我饶不了你!”
他正白费力气地吼着,忽然脖子一痛,血液像凝固似地,眼皮直打架。
南湘承去校医室偷了镇定剂出来,给他注射了一点。
胡书业吓得目瞪口呆。这孩子也太大胆了,且不说他会不会偷错药,单是他拿针扎梁潇,看着都叫人害怕。万一扎错了,梁潇这辈子就毁了。
南湘承本人倒没觉得不妥,两眼淡然地望着他:“胡老师,麻烦你扶他去校医室。”
胡书业的伤口也需要处理,叮嘱唐植回教室后,背着梁潇去了校医室。
校医室的王主任本来也在门口看热闹,见他俩过来,赶紧干活。
先把梁潇放到休息的小床上,再把胡书业领到隔壁,处理他手上的伤口。俩人说了会儿话,待到包扎完毕,胡书业去瞧梁潇,却见床上空空如也。
不好,肯定是剂量太轻,这人爬起来跑了。
梁潇没回教室,直接从校医室后面那道矮墙翻了出去。
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,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。原以为扳倒段红洁,生活就能平静下来,没想到,却弄得更糟。
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两个警察说的事,现在梁英堂进了医院,这事很大可能就是搁置。他定了定心神,拨打了认识的一名律师的电话。
简单聊过之后,对方愿意帮他。他没有犹豫,立刻请对方同自己一道,去市局讨说法。
然而却吃了闭门羹。
市局以案子尚在调查中为由,将他拒在门外。
律师跟几个相熟的市局朋友一打听,才知道事情非同小可。赶上严打,梁英堂这事非常棘手。对方还劝他,别趟这浑水。
律师也觉得是这个理,冲梁潇摇摇头,惋惜道:“爱莫能助啊。”
他是梁潇最后的稻草,梁潇哪会放他走,拦着他道:“余叔叔,您再想想办法?我家不缺钱,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。”
余律师小心地朝市局瞥一眼,将他拉到相邻的街上:“梁潇,你家里那些钱,你就没想过哪来的么?你爸爸一个教书匠,怎么可能有这么广的人脉,这么多收入?”
“那是因为……”
余律师挥挥手:“这事,我真没办法。天皇老子也不行。你啊,还是听你爸爸的话,专心学习吧。”
说着要走,梁潇不死心,紧紧跟着他:“那、照你这么说,我爸凶多吉少?会怎么样,坐牢吗?”
“坐牢?都是轻的!”余律师哼一声,瞧着梁潇可怜,到底没说出来。他刚才听说,梁英堂这些事牵连甚广,又性质恶劣,闹得不好,是要枪毙的。
反正以他的能力,无论如何是没法捞人的。他也不再理梁潇,避瘟疫似地跑了。
徒留梁潇呆立在路边,像失去了知觉一般。
天色渐渐暗淡,白天的暑气消散,他心中的郁结却更加浓烈,像被星火点燃的野草,疯狂地舞动着。
唐植!
是他!是他!!
脑子里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嚣,令他几乎失去理智。他恨得牙痒,生理性的眼泪渐渐夺出眼眶。
一个老太太瞧着他状态不对,轻轻推了推他:“同学,你怎么了,没事吧?”
梁潇揉了揉眼睛,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没什么事过不去的,别难过,要实在难受,你就深呼吸。”
他照着做了。几个深呼吸后,果然脑袋清明了一些。
他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他向老太太道了谢,脚跟一转,向着学校方向跑去。
依旧没有进校门,他拐进了网吧一条街。
朱嘉颖今天照例没去学校,在网吧打游戏。队友□□掉了,他气得对着电脑骂脏话。
突然,一只手伸向主机,直接关闭了电脑。
“谁他妈这么……”看清楚来人,朱嘉颖猛地站起来,“梁潇,你怎么来了?这个时间,你不是在上晚自习?”
他下意识向门口看去,还好,没有老师跟来。
他点了支烟,吊着眼角问梁潇:“你来干什么?先说好,我是不会跟你回学校的。”
这段时间陆续有老师和同学来劝他,他光是听那些话,耳朵都起茧子了。
梁潇阴着脸瞪他:“你学会抽烟了?”
“不行?这是校外,不归你这个学生会主席管。”
梁潇垂下眼,默了片刻,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钞,拍在桌上:“你帮我做件事。”
朱嘉颖瞥了眼那钱,没动。他最近游戏装备买的多,之前赚的钱都快花光了。有钱赚当然是好事,但他不傻,依着过去对梁潇的认识,这人还没到南湘承那种挥金如土的地步。
他不动声色地问:“凭什么?”
“凭我们有共同的敌人。”梁潇望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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