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相关 (5)(2/2)

能禁得住跟皇帝老爹抢男人。

    但如果孟淮不在长安了呢,魏帝纵然是帝王,也鞭长莫及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秦嬗来从床旁边的书架上,找到一张舆图,就这么趴在地上研究起来。

    过了许久,直到秦嬗的腰感到一阵酸麻,她直起身子写了一封信,扶着腰到门边,并不打开,只隔着门问:“繁星?”

    繁星在廊下答:“公主,我在。”

    “旁边可有其他人?”

    “回公主,无人。”

    秦嬗抬手将信从门缝中塞给繁星,吩咐道:“你跑一趟东宫,务必要把信亲自送到太子手上。”

    外面繁星接过信,正准备离开,又听秦嬗道:“我腿脚不方便,由驸马亲自侍奉。所以交代下去,这几日只给我们把药和膳食放在门口,不用进来了。”

    繁星心里疑惑,搞不懂公主和驸马闹什么,但公主一向有自己的打算,故而也没多想,应下来交代下去后,便出门往东宫去。

    黄昏时分,繁星回来了,她向秦嬗回禀,“太子殿下说,公主所问的事,他记在心里了明日再回复。”

    秦嬗颔首,而后厨房送来了膳食,繁星依照吩咐放在门外,便把下人都带走了。

    秦嬗推开门把托盘拿进来,将吃食放在案上,可转身一看,她下午翻了太多东西,房间一团杂乱,她端着托盘几乎无处下脚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孟淮从睡梦中醒来,他支起身子问道:“公主,你在做什么”

    “还用问吗?”秦嬗道:“案上太乱了,我没处放吃的。”

    孟淮无奈地一笑,掀开被子走下榻,帮着秦嬗将那些书、绢帛、笔墨等等收拾好,杂乱间他看到一张舆图上被秦嬗标记了很多地方。其中一处,用手沾沾,还是新墨。

    那地方是豫州,是吴王当刺史的地方。北北

    忙了半日,两人才坐下来吃一顿饭,孟淮既然醒了该是他侍奉公主。

    他拿勺给秦嬗盛了一碗,而自己照例先喝药,两刻钟后再吃饭,他静静地与秦嬗对坐,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粥。

    她的皮肤很白,清透细腻。她的鼻梁很高,鼻头却圆圆的,有些可爱。她的嘴巴红红的,不图口脂的时候是粉色,她喜欢偏红的口脂,能显得人气度雍容。但卸下妆,她又是个小姑娘的模样。

    孟淮的目光向下,打量秦嬗的身段。她的身量高挑,但跟自己比起来还是娇小。她睡觉不安稳,吃的也很少,所以身材纤细。可惜自己身体不好,还是得用些力气才能把人抱起来。

    他正在怔怔地欣赏着,秦嬗淡淡道:“看够了吗?”

    孟淮一惊,耳根瞬间通红,他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, “够,够了。”

    秦嬗放下筷箸,掀起眼皮,直视孟淮,“驸马很喜欢看我啊?”

    孟淮嘴角微扯,笑的别提多别僵硬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秦嬗探身用手挑起孟淮的下巴,眯着眼睛问:“我很好看吗?”

    “不,不…”孟淮被这突然的亲昵惊到手足无措。

    “不好看?”秦嬗眉头挑起,佯装要发怒。

    “好看!”孟淮连忙回答,见秦嬗面色稍微缓和,他赶紧叉开话题,道:“那个,我刚看到公主在看舆图,不知在忙什么,能告诉我吗?”

    秦嬗盯了他看了一会,看得孟淮心里发毛。良久,秦嬗终于开恩挪走犀利的眼神,缓缓道:“我看舆图是想找个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地方?”孟淮不解,“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秦嬗笑了笑,托腮问道:“驸马,你想不想外放做官?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准备要换地图了。

    ☆、沐浴

    “外放做官?”

    孟淮道:“去豫州?”

    秦嬗点头。

    “为何是豫州?”

    因为那是吴王的地盘。秦嬗现在不光要把前世得罪过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, 还想要魏国国祚绵延,这样她才算不白活一世。

    前世魏国覆灭,孟淮逃回北境, 登基为燕皇算一个因素, 现他在秦嬗眼皮子底下。而且解救得早, 人没什么腹黑心思,尚且可以放在一边。

    另一个便是吴王叛军。要知前世孟淮虽然复立了燕国, 但毕竟百废待兴, 若没有与吴王里应外合, 他们不可能势如破竹, 直攻长安的。

    而吴王是魏帝的皇叔, 也就是先帝的兄弟。魏帝是逼宫上位的,吴王一直对他怀恨在心, 祸根早已埋下,只是前世悔悟晚已。

    这些是秦嬗想去豫州的原因,但跟孟淮她当然不能这么解释。

    她只能说:“鲁王被贬谪,其中一件事便是私联藩王。吴王就是其中一个。虽说信件上并无特别重要的大事, 但触到了陛下的逆鳞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公主想去豫州看看,吴王到底有无谋逆之心”

    “算是吧。”秦嬗道:“我已经修书给太子了,告诉他我的想法。太子本就对与鲁王有联系的几个亲王心怀芥蒂。他有这层原因, 会帮我们在此次九品中正选官之时,定下你的品级。只要陛下点头,就能派你去豫州做官。你就能离开长安了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…”孟淮还是不放心, “陛下能放我外出做官吗?”

    “这个嘛。”秦嬗笑道:“这就需要孟美人去劝陛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阿姐?”孟淮嗫喏,“她是个低阶的姬妾,能劝动陛下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可以。至于理由,你来想一想。”

    “我?”

    孟淮指着自己。

    “对,理由你来想。你试着在陛下的角度想想,什么托词能说服他,放你出长安。”

    孟淮没料到替公主挨打还不够,一觉醒来,公主还给自己出了考题。但秦嬗表情严肃,绝非儿戏,他也不能懈怠,便凝眉认真思考起来。

    秦嬗这会已经吃饱了,放下碗在房中慢慢踱步,欣赏屏风上的水墨画。

    半晌,孟淮试着开口,他道:“陛下不是不爱惜名誉,他也希望百官臣服,朝堂清明。只是他是帝王,他想要的,不能得不到。所以就算我与公主成婚了,他还是想召见就召见,长此以往…”

    孟淮的声音减弱,低下的话,他没有脸继续说。长此以往,难保没有床第桃花事。

    “嗯你说的对。”秦嬗还是背着手抬头看画,手指微点,“不必难为情,只有我们两人。你接着说。”

    收到秦嬗的鼓励,孟淮顿了须臾,整理了些许思路,接着道:“其实陛下偏宠我和阿姐,遭人口病弹劾。无非我们是燕国旧人,本是罪奴,现在却尸位素餐,所以落人口舌。但如果我能有所成就,进入皇宫,亲近御前就名正言顺,陛下也能光明正大地赏赐重用我们姐弟。”

    秦嬗静静地听完,转身抚掌道:“驸马不算笨。”

    “我本来就不笨。”孟淮小声嘟囔。

    想必前世魏帝也是想通了这一点,忍痛答应放孟淮去扶风郡做官的。

    “既然理由想到了。”秦嬗将膳食都挪开,铺好绢帛,蘸好笔墨,交给孟淮,“你来写信。写给孟美人,就按照你方才说的写,让她去吹枕边风。”

    “可…”孟淮拿着笔,有些犹豫,“阿姐会不会触怒龙颜。”

    他想到每次侍寝回来孟洁的那身伤,心有余悸。

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秦嬗告诉他,“要知道,美人这是为陛下排忧解难啊。试想你走了,她一人在宫里无依无靠,与她而言并不受益。她提出这点,全然是为了陛下不再受臣工的奏表请愿烦扰,也能制止住后宫的蜚短流长。”

    秦嬗提醒他,“陛下虽有些荒唐,但他不是暴君,也不是昏君,他懂得权衡利弊的。”

    孟淮拿着笔踟蹰不决,秦嬗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驸马,皇后说了,如果你不走。每进一次宫,我都要领一次家法,驸马每一次都要待我承受吗?”

    孟淮的手一抖,墨汁一滴溅染在绢帛上,未几,他还是落笔,按照秦嬗的安排写下来这封信。

    等他写完,秦嬗拿过来检查了一遍,细到措辞用语她都一一斟酌,确定无误后,她微笑着从箱柜中取出一个黑漆雕花木盒。

    “信还需匣子来装吗?”孟淮问道。

    秦嬗信誓旦旦,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她把绢帛卷好放了进去,另外把白天孟淮换下来的鞋袜也扔了进去,那鞋袜上沾满了血迹。

    “公主!”孟淮蹭地站起来,想要阻止她,“我不想阿姐知道我受伤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她必须知道。”秦嬗将木盒关好,并滴好封蜡,道:“如果不是关乎你的安危,美人怕不会尽力吧。”

    孟淮双手忍不住的发抖,他怕得就是阿姐会不顾安危,想魏帝进言。她一个弱女子在宫里,无人依傍,若真的一招走错,雷霆震怒,他不在身边…

    孟淮合上眼睛,不敢去想。

    秦嬗叫来繁星,把盒子交给她,让她派人乘着宫门落钥之前,连夜送到凤凰阁去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繁星接过木盒,下去办事,秦嬗转身看孟淮还站在原地,眼神中满是担忧。

    “驸马在担心?”秦嬗问。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孟淮话语有些冷意,他道:“她是我唯一的亲人。”

    “亲人?”秦嬗皱眉,她道:“亲人总会各自组成家庭,不可能一生相伴。包括子女,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在父母跟前。唯有夫妻,”

    秦嬗对孟淮说,“唯有夫妻,生死不离,永远相伴。所以现在对于驸马来说,我才是第一位的,懂吗。”

    孟淮握紧拳头,心有异议,但还是服软,僵硬道:“是,我懂得,公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。”

    秦嬗满意地点点头,撩袍坐下,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,“驸马坐下吃饭吧。菜都凉了,况,你的脚不能久站。”

    一连七天,秦嬗和孟淮都没有出房门,连洗澡都是宫人们把浴桶搬到房间。

    这么多天腻歪在一起,下人难免心生疑窦,所以在打扫房间和搬浴桶的时候想着偷偷看两眼。

    但下人在屋子里,公主和驸马还不闲着,还黏在一起不肯分开。不是驸马坐在床边给公主念诗经,就是和衣而睡窝在榻上玩六博棋。

    “七天七夜,这太夸张了吧。”某个的小宫女如是说。

    “哪里夸张,驸马年轻。看着瘦,说不定脱了就有肉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,那公主受不受得了啊。”

    说完几人面面相觑,抿嘴偷笑,“不过公主脚受伤了,还怎么那啥啊?”

    “你傻啊,脚伤了跟那啥有什么关系?下不来床才便宜驸马了吧。”

    说完几人面面相觑,又抿嘴偷笑。

    最后一人说了总结陈词,“总之,七天前,公主下不来床是脚受伤了,现在下不来床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她的眼神暧昧,众人领会精神,心照不宣。远见繁星往这边走来,大家一哄而散,结束了每日宝贵的八卦时间。

    繁星走到这处,见所有人都带着笑,且笑得意味不明,她不禁嘀咕“说什么呢你们怎么回事。”

    众人不敢接话,老老实实地干活。繁星也懒怠管他们嚼舌根,刚她去门房取了东宫和凤凰阁的两封信,现问道:“公主在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一人笑答:“沐浴呢,在房里,跟驸马。”说完用手肘拐了拐繁星,还冲她眨眼。

    繁星:“……”吃错药了吗这是。

    她一面嘟囔,一面来当卧房,敲响房门。

    “谁?”问话的是孟淮。

    “驸马,”繁星道:“有两封信,是给公主的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,稍等。”

    繁星退后两步,乖乖地候着。片刻之后,房门大门,一阵清香飘来。

    她抬眸,只见孟淮穿着底衫,衣襟微开,里面的肌肤还泛着水,面色泛红,嗓音醇厚,伸出手来。

    身后在院中干活的宫人,尤其是宫女都停下手里的活计,捂脸赞叹,真是天上神人啊。

    繁星转头低骂一句,但她也忘了要干什么,整个人呆住了。

    孟淮轻笑道:“信呢?”

    “哦!对!”繁星脸上发热,低着头把信交给孟淮,一溜烟跑了。

    孟淮无奈摇摇头,关上房门。屏风后,秦嬗坐在浴桶里,对他道:“劳烦驸马了,又是牺牲你色相的一天。”

    演了这么多天孟淮真是疲惫了,但谁都不想担个欺君的罪名,且主意是他提出来的,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。

    秦嬗还好只需要卧床休息,每日洒扫沐浴,孟淮都负责摆平那些心有怀疑的宫人,实在累心。这会他撑着额头,揉揉眉心,将信放在案上,无力地道:“是东宫和凤凰阁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应该是我们所谋之事有结果了,你打开来看吧。”秦嬗靠在桶壁上,眼睛盯着房梁,闲闲道。

    孟淮遵令,打开信封,上下通读了一遍,眼中压抑不住的兴奋,遂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。

    久听不到孟淮的动静,还以为为是坏消息,秦嬗一面起身,一面探头准备问他到底写了什么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孟淮太过高兴,一下跳起来转过屏风,对她道:“公主料事如神,陛下定了,中秋之后便让我去豫州弋阳郡。”

    秦嬗起先还没反应过来,直愣愣地站着听完这番话。看到孟淮脸色从振奋变到吃惊,由从吃惊变到害羞。最后眼珠上下端详,话卡在喉咙,脚钉在木板上,不会说也不会动,她才环抱着自己的身子低呼:

    “放肆,谁准你进来的!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公主府里都是公主和驸马的cp粉。

    另,跟大家打个商量,我准备要入V了,所以想存一存稿子,大概周二或者周三有三更。请见谅~~

    ☆、送行

    时间一晃而过。

    中秋之前, 侍中寺给事黄门郎将一封诏令送到中书监,其主事看到内容后,连夜纠集了一帮文官求见丞相卫封。

    按照中书监的说法, 本朝从来没有十五岁的郡太守。

    原来, 那封诏令上写的是封长信侯孟淮为豫州弋阳郡太守。

    郡太守在魏国, 是两千石的地方官,非经验到老或熟悉律典的官员不可上任。

    且豫州地理位置极佳, 处于九州之中, 又称中州, 弋阳郡为豫州治所在, 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走马上任, 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
    “丞相,你怎么就让陛下下旨意了。”

    卫封年迈嗜睡, 吃过晚饭就躺下了,现被人从榻上蒿起来,中书监里七八官员气势汹汹,一人拿着笔, 一人端着诏令,其他的人将其团团围住,大有逼着他行封驳事的势态。

    “丞相!”一文官尤其激动,唾沫横飞, 很是悲愤,他道:“这几日,陛下频繁召见长信侯入宫, 宫廷宴饮都是靡靡之音,莺莺燕燕都是误国之人,那场面一度很是难堪。我等联合御史台上书一十八封,全都被陛下压在案头,是何道理!?明明长信侯都已经成亲,还随意出入后宫,是何道理!陛下怎么能不顾人伦,不顾名誉!这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,我大魏威严何在…”

    末了他喘一口气,举袖擦泪,其他的人也都暗自神伤,作深深忧虑状。

    “呜呼哀哉!还有——”

    那文官还要说,被卫封按住手,抢白道:“行了!”

    他站起来无奈解释:“诸公,这几天召见长信侯时,公主皇后还其他皇亲贵胄都在场,哪来什么难堪场面,不过临近中秋家宴多些罢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封官,”一人道:“这难道不是私呢后宫?那长信侯不是董贤韩嫣之流?”

    卫封接过诏令,就着油灯眯着眼看了许久,而后将卷轴卷好还给众人,众人拒不接受,扔在书桌上。

    卫封见状忍着脾气,道:“我问几位,长信侯是待在长安好还是离开长安好?”

    众人互相对视,达成一致,“当然离得越远越好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就结了。”卫封摊手,“这不正合了诸公的意思?”

    他抬腿要回房睡觉,众人把卫封拉住,苦劝道:“卫公慢走,孟郎虽离了长安,然他也难当大任。太守乃一方父母官,工农等大事怎可由一少年随意置喙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就随意置喙了?”卫封转头反问:“长信侯本就是燕国皇子,从小是按照储君来教养的。他十四岁进宫,就一直在宣室学习。我们都说文治武功,文治武功。长信侯武功可能不行,文治哪里不可?难道还比不上那些民间的读书人或是普通的贵族子弟?”

    卫封这话让众人沉思,他接着道:“诸公觉得不妥无非他年纪太小,但本朝律法对于为官者并没有年龄限制,十五岁算不算小?五十岁算不算大?按条例来说又有哪里不妥呢!?”

    “不对!”有人反驳道:“既然丞相说了他乃燕国旧人,为官一方就不怕滋长他狼子野心,助长他羽翼丰满吗?”

    他的说法,颇有道理,众人纷纷点头,劝卫封道:“丞相还得劝陛下三思啊。”

    卫封有些不耐烦了,他看看月亮,已经很晚了,明日还得上朝,他这把老骨头真经不起折腾。若这事放以前,他早就把这群人赶出去了,但老人了脾气也磨平了些许。卫封耐着性子,举着油灯把同僚们引到东墙之下。

    油灯举起,照亮一副舆图,卫封点着豫州地界道:“豫州,又称中州,四周都是我大魏地界。太守是行政长官,并不掌军务。长信侯他就算有野心,手里没刀,他怎么起事?他就算起事,其他州府可迅速反应,迅速扑灭。这是其一。”

    卫封举着灯,招招手,领着众人到案几边,指着桌上一卷竹简道:“陛下现推进大一统政策,各国族人一视同仁,但凡能人志士不论国籍都可为官。长信侯就是个典型,也是个信号。可以激励其他国家的优秀人才,投身宦海报效朝廷,以此削弱士族豪强的实力,巩固皇权。这是其二。”

    “最后,”卫封带众人来到书架旁,抽出第二层的一封抵报。邸报上面的时间是年初,写的是鲁王被贬谪一事。

    “最后,鲁王曾与吴王等通信,内容不过家常,但毕竟行为敏感。陛下虽写信斥责了吴王,终归不放心,所以得派个信赖的人去豫州探探情况。这个信赖的人还有比自己的女儿女婿更靠谱的吗?这是其三。有这三点理由,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?”

    卫封说完,油灯举着胸前,照亮他沟壑纵横的脸,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皮球泄了一半的气,再无刚来时的义愤填膺。

    “所以啊诸公,就发吧。”卫封将扔在书桌上的诏令原装奉还,道:“这与我与你与陛下都在妥帖不过。”

    中秋节过后,转眼便到了秦嬗和孟淮出发的日子。

    那日,太子领一队卫队送至宜春公主与驸马灞桥。

    分别前,太子把秦嬗请至古道山坡上的一座长亭中,将一枚令牌交给她,微笑道:“这是皇后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秦嬗疑惑接过令牌,上刻镂着“公主府”,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,看向太子。

    太子努了努嘴,让她把令牌翻过来,只见背面是“龙啸亲卫”。

    这!

    秦嬗大惊,龙啸卫是皇后的仪仗卫队,是由原来的龙啸军改制而来的,龙啸卫是皇后出行专门的卫队,这样的令牌怎么会给她?!

    太子与她解释:“我今日带了一百个人来,已经请了旨意,他们日后就是宜春公主府的府兵。”

    秦嬗豁然抬头,“府兵?!”

    太子颔首,一面招手让一个校尉上前来,一面与她道:“你去豫州是吴王的底盘,这个叔祖可不是好缠的。故此公主府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人。皇后念你一直为她排忧解纷,所以求了陛下,同意给你一百人的卫队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一名身穿筒袖铠青年人从山坡下跑步到跟前,单膝跪下行礼,太子转头对秦嬗道:“校尉韩策。虽不姓厉,但也是厉家的亲信,你可以放心差遣。”

    秦嬗端详那校尉浓眉大眼,身材魁梧,沉稳可靠。

    她很是兴奋,不仅仅是因为此去豫州安全有保障了,还是因为她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卫队,这是其他公主都没有的特例。

    这一百士兵日后都供秦嬗调派,相当于她得了一个小小的兵权。

    一百人不多,拿给那些手握军权的藩王和将军肯定不屑一顾。但对于秦嬗来说,孟淮去豫州的事如此顺利,证明她对时务敏锐度上得到了帝后的肯定,这是一个极好的开端,是她向能问政干政前进的一大步。

    能够掌握命运,掌握自身的感觉,真的太好了,秦嬗握着那枚令牌,笑容由内而外。

    太子见了,嗔道:“看把你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他不懂,秦嬗心想,太子不会懂的。

    他从小就是天子骄子,他想要什么唾手可得。而自己呢。

    秦嬗糊涂了前世一辈子,拼搏了今生十几年来得了现在的成就。

    一切都是我争取来的,一切都是我该得的。

    秦嬗抬眼望,长亭古道,延绵天际,长风浩荡,秋高气爽,万物开始萧条,她的内心却滋润如春。

    “太子放心吧。”她道:“此一去肯定会将豫州和吴王等人的情况探查清楚,不会让父皇和皇后失望的。”

    “五妹辛苦。”太子点了点头,他转眼看向山坡下等候的孟淮,对秦嬗道:“父皇有句话让我带给五妹。”

    秦嬗正色,低头听训,太子清了清嗓子道:“父皇说,孟郎年轻,宜春要多费心。”

    秦嬗了解,魏帝肯让孟淮外放做官,是希望他能干出实绩,为日后回长安打好基础,能堵住悠悠之口的。

    “而皇后呢,”太子道:“皇后也有话要交代。”

    秦嬗再次正襟,听他道:“皇后说,长信侯年轻,政事需由宜春多费心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秦嬗愣了愣,嘴角不禁抹了一丝苦笑。

    这两句话看似一样,其实意思截然不同。皇后的言下之意是:长信侯还是个少年,他哪懂什么政事,凡事该由你在背后指点,莫让他真在地方发迹,做出成绩。

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秦嬗道,只是这个度着实不好把握。

    “真明白了”太子负手道:“宜春,母后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。听闻近日你们夫妻感情不错。但我交代一句,驸马固然清雅从容,世间无二。可你必须得搞清楚自己的立场,该把持的,就得把持住。若动了真情,抛了皇后与我对你的期望,那你今日之所有,都将化为泡影。”

    秦嬗顿了顿,笑容僵在嘴角,若说方才还为皇后愿意分她亲卫的事还感动半分,现太子一番话把秦嬗完全拉回现实。

    是啊,他们不是亲母女,亦不是亲兄妹,他们之间的来来往往,唯利而已。

    太子对秦嬗很好,很关心她,但这番好是计较得失的。皇后是很信任秦嬗,能放手让她做事,但皇后不是秦嬗的后盾。

    毕竟没有血缘啊,然,有血缘又怎么样呢,譬如谭姬,她是个好母亲吗?

    至亲尚且互相伤害,遑论旁人无悔奉献?更何况,秦嬗扪心自问,也没有把他们当成亲人。

    说到底,走在人生道路上,秦嬗始终一个人。

    所以,秦嬗只能逼着自己快些成长,快些强大,自己做自己的后盾。

    “…我明白了。”秦嬗道。

    太子满意地笑了,秦嬗跟着他笑,苦味融进眼睛里,有些发涩,她揉揉眼睛,抬眼望着远方,心里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忽而,西北方向有一辆马车匆匆驶来,不一时就到了山坡下。一位妙龄女子带着帷帽从车上下来,跑着到了孟淮的跟前。

    孟淮兴奋而激动的声音顺着龙首原上的风飘来,他道:“阿姐!?”

    太子眯着眼确认了来人后,对秦嬗冷冷说:“是孟美人,陛下准她出宫了,真真是宠爱有加啊。”

    半晌,他没得到回答,转身去看,却发现秦嬗眼中有些异样的情绪。

    那是羡慕并…一丝醋意?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今日三更,后面还有~

    ☆、放手

    秦嬗逆着山风走下去, 连太子在身后唤她都没有注意,她来到孟淮身旁,刚好孟洁这时着人递给孟淮一个包裹。

    孟淮高兴地接过来, 一面打开看, 一面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连夜给你赶制的衣服, ”孟洁笑得慈爱,她道:“豫州靠近南方, 潮湿阴冷, 眼见秋天就要到了, 你身子不好, 需谨慎添减衣物, 不能受凉伤风了,知道吗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孟淮抱着包裹, 冲阿姐抿嘴笑了,透着单纯并几分傻气,“阿姐也要保重身子,我不在的时候, ”

    他眸光黯了黯,声音渐低,“我不在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。”

    秦嬗听完举步上前,冷冷瞥了他姐弟了两眼, 咳嗽了一声,仰着下巴道:“美人是宫中贵人,又深得圣宠爱, 当然受百般保护了。”

    孟洁的笑容僵在唇边,她过得什么日子,秦嬗最清楚不过,偏要说这样的话来恶心她。

    秦嬗不管她,接着道:“桑措呢,既是驸马都是一郡太守,哪还缺这些衣物呢?”说着她探手伸向孟淮怀中的包裹。

    孟淮退了一步,躲开秦嬗的的手,“公主,”他道:“好歹是阿姐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他语气中带着恳求,眼睛湿漉漉地望着秦嬗,后者心中不悦,但还是收回手倔强地说:“行吧,既然是美人亲手所做,那就留下吧。”

    孟洁嘴角抽搐,还是勉强一笑,秦嬗也报以微笑,她歪头盯着孟洁,一步一步走近,低声说:“美人为了驸马能出宫当差,费了不少力气吧。”

    孟洁垂头道:“为了弟弟,我自当竭力进言。”

    “不错,看来那双带血的鞋袜着实起了作用。”秦嬗一笑。

    孟洁的脸刷地惨白,眼睛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弟弟,秦嬗顺着她的眼神,也看了眼孟淮,此时太子已经过来了,两人正在交谈。

    秦嬗继续说:“美人,我有句话想问你。”

    孟洁口干舌燥,艰难地吞咽一下,梗着脖子道:“皇后是不是在宫里常给你穿小鞋?”

    孟洁侧目,提防地看了眼秦嬗。

    “你别这么看我。”秦嬗道:“那日你明知道皇后会去宣室,故意带着驸马去恶心她,对不对?若不是那日,驸马要出长安恐怕还没这么快呢。”

    秦嬗语气淡淡,但每一字句都叩打在孟洁的心尖上。那日,魏帝宣召本只召见她一人。

    孟洁带着弟弟去宣室,倒全不是想对皇后示威,她那刻是想借皇后的手,让魏帝了了染指孟淮的想法。

    “你也不怕皇后一怒之下,找人杀了你和驸马吗”

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孟洁缓缓道,“戚贵嫔倒台,我这会要是死了,皇后的嫌疑最重,且我虽然受宠但无权无势,她不必杀我弄得一身骚。至于桑措,”

    孟洁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孟淮,低声道:“至于桑措,公主要的是他这个人,肯定舍不得他死的。带他出长安,是个两全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孟洁说:“看到那双鞋袜的时候,我确实又喜又惊。”

    “哦?!”秦嬗挑眉,“何出此言”

    “喜的是公主看穿了我的心思,你与我默契地有一样的想法。惊的是公主居然用桑措的血来警示我,”

    “你啊,”秦嬗揉了揉额角,“真不是说你聪敏还是蠢钝。”

    “但,公主!”孟洁突然急切道:“你不该让桑措代受刑,他身子不好,一顿足刑可能会要了他的命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该?”秦嬗站在她身侧,拢着衣袖道:“因为你,我被皇后迁怒,那一巴掌不光疼,还差点让皇后对我离心。你事前不跟我商议,我全然瞒在鼓里。驸马聪慧,他为何要替我受罚,不就是看穿了你这个阿姐心中计量吗?他觉得无故牵连到我,心中有愧,所以才代我受罚的。”

    秦嬗在那日孟淮一意要代替自己受罚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。

    “所以,这句话我返还给你,”秦嬗道:“不是我不该,而是你不该。你不该什么动作都瞒着驸马,更不该以自己的方式一厢情愿地保护他。你难道不想知道,这所谓的保护他到底需不需要?!”

    孟洁一时语塞,她瞪着秦嬗,帷帽之下的脸憋得通红,她咬牙道:“论心机,我还是比不上公主。我本来想让公主出头,向陛下劝谏,外放孟淮的。结果被你逼着,最终还是自己上场。”

    孟洁双手交握,稍一用力,身上的伤口丝丝发疼,她恨道:“我还是棋低一招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棋低一招。你是什么都想要,所以豁不出去,放不下身段。”秦嬗也不躲闪,正面迎接她的怒视,道:“我从来不是好人,甚至有时候真的挺伤天害理的。而你呢,你明明利用他人,包括自己弟弟,却总自我催眠。有迫不得已,有诸多苦衷。既想要大杀四方,又要担着善良的名声。”

    她道:“人啊,不能什么都想要。”

    太子和孟淮已经说完了,朝她二人走来。秦嬗和孟洁都退后几步,互相分开,这时孟洁忽而轻笑一声,道:“公主说的都有道理。但愿你回来长安的时候,我已经有所成长了。”

    秦嬗耸肩,满不在乎地说:“但愿吧。”

    太子上前来,温文提醒:“天色不早了,快些上路吧。”

    众人拱手听命,孟淮最后来与阿姐道别,孟洁情不自禁紧紧握住他的手,相较方才带着些歉意,她道:“…桑措,保重啊。”

    孟淮眼中已然蕴泪,“阿姐,我最放心不下你。”

    帷帽下的孟洁已经泪流满面,她哽咽道:“傻孩子,人长大了,总要走的。你只要记得,在阿姐心里,你最重要。”

    孟淮颔首,道:“这是自然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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