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相关 (2)(2/2)

“公主说你曾经送给她一个花环,她很珍惜。”

    “花环?”孟淮回想片刻,恍然道:“我确实送给她过,但,但那个,”孟淮冲珠帘里面喊道,“那个本来是想给阿姐的。”

    孟洁手上的动作一停,突然就鼻酸了,无声擦去脸上的泪珠,她接着道:“桑措,我知你在未央宫的每一刻都是煎熬,我不愿意看你禁锢在宣室中,我想要你能出宫去。所以,公主那边确实是个机会。”

    孟淮盯着珠帘,见阿姐穿好衣服走出来,他拉住孟洁的手红着眼睛说:“可我不想离开阿姐。”

    孟洁抬手想摸摸弟弟的头发,却发现弟弟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,她手在空中停住,艰难开口道:“只要你心里永远有阿姐,阿姐就很开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。”孟洁对他说,“试试去讨公主开心。”

    孟淮沉默无语,终究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秦嬗睡眠很差,最初重活的那一年,她时时刻刻都想死,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。现在经过调理,基本上一夜能熟睡两个时辰了。

    今晨秦嬗早早地起来,练完了一篇字,宫女给她梳洗,才告诉她长信侯已经在等着了。

    院中开满了陵苕,绛英翠蔓,灿若云霞,秦嬗推门见孟淮站在花旁,却丝毫没有被夺去光辉。秦嬗怔住了,看着干净纯白的少年郎发呆。但回想起前世,谁能知道他的心思呢。

    “小侯爷请进吧。”

    宫人领孟淮进殿,他是带着任务来的,神情紧张,无心观察玉堂陈设,只觉得熏香味有些浓。秦嬗已经准备好了书案纸笔,她站在一旁简单地说些要点,便坐到一旁刺绣去了。

    孟淮安安静静地写字,落叶飘零,闲房寂谧,不闻人声。

    秦嬗因夜间睡眠不足,每日晨昏之后,都会补眠,现人困神倦,便放下针线一手撑头,合目小憩。

    孟淮写完一篇,正欲让秦嬗指点,抬起头却发现她睡着了。孟淮看着秦嬗,不由地发了呆。

    宜春公主不似后宫其他女子,云发丰艳,蛾眉皓齿,是张扬外放的美。秦嬗拥有独具一格的魅力,她是内敛沉静的。

    湘色曲裙勾出纤瘦的身姿,三重衣云纹领,层层叠叠,美人肩颈如幽兰白雪,姿态窈窕。眉眼安稳,即便入睡也气定神闲,从容不迫。

    孟淮无法把这样的女子,与书中所写的那种豢养面首,白日宣淫,夜夜笙歌的前朝荒唐公主联系起来。

    他稍安心两分,不论怎样,总比在宣室伺候皇帝要强万倍。

    字写在竹简上是有响动的,秦嬗闭上眼睛,耳朵却一直在听动静。此时动静停顿,她掀起了眼皮。

    冷不防地,两人目光相接。

    孟淮的心漏跳一拍,怦怦直跳。

    没想到秦嬗发现了自己在偷看。他本绷着脸,突地重重喘气,浓烈的熏香统统钻进鼻子里,堵得人胸腔发闷,他颤抖着捂住胸口感觉十分难受。

    秦嬗察觉不对,走近前来蹲下身,孟淮想要往后缩,但秦嬗已经伸出了手,探上了额头。

    她的手掌很软,温温的,很好闻。

    孟淮舔舔嘴唇,呼吸急促起来,面红耳赤,口干舌燥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一口气更四章是为了冲排榜,之后应该是随榜更。

    ☆、童年

    “都是虚汗。”秦嬗问:“小侯爷可有药?”

    “有…有…”孟淮摸向腰间,秦嬗动作迅速,找到药后,对慌手慌脚围过来的宫女道:“愣着做什么,取水来。”

    不一时,繁星张罗人拿水来了,秦嬗喂孟淮吃下药,他粗喘许久,才慢慢缓过来,一张脸煞白。

    繁星低声问秦嬗,“叫太医吗?”

    这话被孟淮听到了,他挣扎起来,颤颤道:“不,不用了,我吃了药歇会就行。”

    秦嬗与繁星对视一眼,“那便不叫了。”以免搞得兴师动众,被一些闲人知道了闹出幺蛾子。

    “那小侯爷便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,”孟淮要起来,秦嬗伸手按住他,轻声说:“我不会告诉孟美人,小侯爷大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孟淮顾虑的就是阿姐会担心,他这心弱之症是娘胎里带来的,体虚气弱,犯病时心跳加快,胸口绞痛,咳喘不止。

    小时候每次犯病都是从鬼门关走一遭,大夫都说可能养不活了。但父皇母后还有阿姐并不放弃,为他找最好的药。

    西域的雪莲几十年才能得一颗,价值千金,父皇亲自去西域采取,毫不吝啬。母后为他不眠不休地熬煮药材,孟淮就闻着那药香,迷迷瞪瞪地睡着,耳旁伴着阿姐时有时无的歌声,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自己的背,哄着他进入梦乡。

    长大之后,孟淮的身子逐渐恢复,十二岁那年终于能学骑马了。燕国的男人都能征善战,从小挂在马上长大,孟淮别提多羡慕那些能驰骋草原,穿梭林海的孩子们了。只要学会骑马了,射箭舞刀也就不远了。

    孟淮期望自己也能像那些父皇麾下的战士一样勇猛,能够有力量保护母后和阿姐。可惜他的身体不允许,大夫对他说,骑马已经孟淮能做的最剧烈的活动了。

    两年后,孟淮和阿姐在魏军的刀戈下逃命,当摔在在纳鲁河中时,当阿姐被魏军拦腰掳走,自己却被摁在水中完全动弹不得的时候,孟淮从未如此痛恨这幅病弱的身子。

    孟淮在梦境里浮浮沉沉,就像他被人压在纳鲁河中一般,当要陷入河底的时候,一叠声喃喃细语传入耳朵。

    他的眼皮极重,黏黏糊糊睁不开,孟淮费力地抬起头,揉了揉眼睛。

    此时太阳从窗棂中洒进来,珠帘曼妙晃动,晕出五彩的柔光。这层柔光像披帛一般松松地缠绕在珠帘外的女子肩上。

    那是秦嬗,她纤纤身量跪坐在案几前,几上放着些许酒馔和果品,她头发乌亮柔顺,不着任何钗饰,她眉目低垂,双手合十,口中念念有词。

    孟淮突然觉得这幅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。他微微撑起身子,细细地盯着看了好久。

    门里门外,秋色潇潇,落叶寻根,万物无声,只有一个少年的眼神注视着一个女人。

    他看了很久,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孟淮摸不着头脑,好像前世他就这样注视着一般。这边秦嬗似乎结束了,她提着裙子站起身来,孟淮的眼神已经追随着她的动作。此时,一阵秋风吹来,秦嬗举袖去挡,风托起广袖,整个人仿佛如鹤乘风起,孟淮忽然睁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想起来了,他终于想起来了,秦嬗特别像魏帝赏赐给孟洁的画中人物,而那些画是从敦煌的佛窟中印拓下来的,神女圣洁高雅,静水流深。

    “小侯爷要看到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孟淮第一个念头是要不继续躺下装睡,但秦嬗都看到了,他再装模作样实在有点傻,孟淮只好硬着头皮起身。

    “对不住,”孟淮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,不好意思地说:“叨扰公主了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,这茵犀香是西域进贡,香味浓烈,可能跟小侯爷的药相冲了。”

    孟淮细看,果然原本正堂中两个熏香的博山炉不见了。

    “多谢公主。”他道。

    秦嬗颔首,端坐着查看他今日的功课,孟淮乖乖在一旁。

    另一边,宫女陆续进来收拾东西,将那些吃食都撤了下去,“就收拾了吗?”孟淮疑惑地问:“我还以为公主要宴客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宴客。”秦嬗道:“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,所以摆了贡品祭奠她。”

    孟淮意识到自己多嘴了,戳到了秦嬗的伤心事,道:“对不住…”

    “小侯爷一日要说几个对不住,”秦嬗道:我并没有这么多规矩。”

    孟淮温声道:“公主惦记着母亲,能在往生之日祭奠,她在极乐会保佑公主的。”

    这话与其是说给秦嬗的,还不如是说给孟淮自己的听得,他的眼神失焦,惶惶地望着门外某处,秦嬗瞥他一眼,见孟淮眼尾微微发红,说不定是想起了燕国皇后。

    “是吗。”秦嬗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“当然了。没有母亲不爱孩子的。”孟淮笑了,笑意柔和温暖,他的声音也真诚笃定,秦嬗望着他,感叹这是多么单纯善良的一个人啊…

    只可惜…

    秦嬗低头笑了,带着明晃晃的讥讽,孟淮顿了顿,“公主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秦嬗一面笑,一面摆手,道:“我只是觉得小侯爷…你也太自以为是了。”

    没来由地,秦嬗的态度又大转变,她站起来,孟淮还是坐着,仰着头看着她。

    秦嬗道:“小侯爷,快收起你的悲天悯人,你才活了多久,见过几个人?我的母妃并没有小侯爷想的这么好。”

    “实不相瞒,”她冷冷地说,“母妃生我乃是陛下强取,她视我为平生耻辱。”

    孟淮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了,秦嬗的身世他也知道一些,可怜秦嬗与自己一样也是魏国铁蹄下的牺牲品,故而认为彼此能感同身受十之一二。

    没想到,秦嬗淡漠地环顾玉堂,慢慢道:“这宫殿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,在我的印象里,母妃时常情绪低落,一日都没有一句话。整个玉堂如灵堂般安静。至于我,我是不能出现在她面前的,我只要出现,母妃必定会生气,会想到她所遭受的耻辱。她也会将那份羞辱的怒气发泄在我的身上。”

    秦嬗看出孟淮的惊讶之色,她却格外平静,“震惊吗?我身为一个公主,居然是被母妃打大的。陛下只临幸母妃一次,对我没怎么管过。对她而言,是件好事,对我而言,却是祸事。没有得到公主应得的尊荣和保护,就只能任人欺凌。七岁之前,我与宫女无异。七岁那年,我终于有机会能够见到陛下,因我能背出一段子虚赋,得了陛下喜爱。那几天陛下破天荒地来了玉堂,两月之后,母妃又怀孕了…”

    秦嬗还记得太医刚走,谭姬就把她叫到跟前,殿门锁住谁人都不能进来。秦嬗还没明白过来,谭姬便拳打脚踢过来,若不是她怀着孕,身子虚弱,秦嬗那日要被谭姬打死也未可知。

    谭姬一边打一边哭,一面还在诉:“为何要冒尖,为何要跟其他的公主争个高下,现在我又怀孕了,你高兴了?!”

    秦嬗那时八岁不到,什么都不懂,只知道如果父皇喜欢她,宫里那些姬妾、嬷嬷就不会欺负她了。最直接的,送到玉堂的饭菜也不会再是冷的了。

    可秦嬗没想到谭姬会发这么大的脾气,她最后实在受不住了,保住谭姬的腿哭喊道:“娘,我错了,我错了,不怀孕就好了嘛,别打我了。嬗儿真的疼!”

    谭姬听完,又急又气,加速猛掴了三四个巴掌,打的秦嬗脑袋发晕,人都懵了,最后谭姬没了气力,跌坐在地上抱着女儿一起哭。

    最后这段,秦嬗没跟孟淮说,这是她都不想提及的过往。说她恨,她确实恨,秦嬗曾经同孟淮一样天真,也以为没有母亲不爱孩子的。

    说她不恨,她也确实放下了。她这一生要恨的人太多了,谭姬似乎已经排不上号了。但要秦嬗再提谭姬这事,又犹如剥皮削骨一般的痛.

    时辰到了,秦嬗送客,孟淮走出玉堂的大门。朱红门框勾勒秦嬗的身姿,画面极美,也极清冷。孟淮与她告别,秦嬗只嗯了一声,多半个字都没有。他张了张嘴,最终眉头微皱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繁星瞧孟淮脸色不对,秦嬗也半晌没召人进去。她身为大宫女,端着茶水壮着胆子进了正殿,只见秦嬗松垮垮地坐着,背弓成奇怪的角度,似乎人很累,精神很疲惫了。

    “公主,”繁星小声试探:“小侯爷得罪您了?”

    “…没有,我吩咐他回去好好练习,十日之后再来。”秦嬗抿了一口水,放下茶碗,心里想孟淮这次又要郁闷,想她真是太喜怒无常。

    不过也无妨,秦嬗想,前世两人相处,主动权都在孟淮手中。秦嬗以为他们是两个缺爱的互相抚慰,却自己是被他玩于股掌之中。

    今生她提前截胡,当然要反攻一把。如此还不足以解心头之恨,不过不着急,日子还长着呢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尚服局的宫人来了,打断了秦嬗的思绪,两个宫人拖着木雕漆盘,站在门口回话,“公主,送亲的礼服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今天依旧是没有评论的一天,寂寞沙洲冷,抱紧我自己。

    ☆、胸膛

    丽华公主出嫁在即,按照礼制,同族姐妹是要登城门送亲的,所以尚服局给几个参加典礼的公主做了礼服。

    几天之后,魏帝在前殿为丽华公主与齐樾举行盛大的典礼,一切按照嫡亲公主的制式给足了汝阴王面子。

    秦嬗等跟着皇后送丽华公主至复盎门,这是长乐宫的南城门,出了这里一路向南就出长安了。丽华公主跪拜皇后,身后一串宫人跟着她纷纷下跪,竟然一眼望不到头。

    秦嬗发现皇后的几个亲信嬷嬷都跟随丽华公主去陈国,看来皇后已经成功说服魏帝了。前天代国战场传来消息,前方军队节节胜利,按照前世的进展翻过年开春就可以攻破代国,到那时只要有足够的理由,就可以腾出手对付陈国了。

    秦嬗正神游,丽华公主突然走到她身旁,丽华因刚才告别父母,哭得两眼通红。但到了秦嬗面前,她带着羞涩的笑容悄声说:“皇子说之前是他冒失了。以后,会对我好的。”

    秦嬗心尖一震,不知该怎么回答她,只能勉强拉扯嘴角,“照顾好自己。”

    丽华点点头,转身踏上了远嫁他国的旅程。

    可惜,老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,一年之后,丽华公主来信,说皇子偏宠偏爱一个西域的舞女,对自己不闻不问。那个舞姬甚至还多次冲撞羞辱丽华。

    魏帝接到信后,大发雷霆,斥国书质问陈国皇帝。陈国保证定会严肃处理此事。

    哪知舞姬诞生下齐樾的长子,非但不能处置她,还一跃成了侧妃。魏国忍无可忍,终于向陈国出兵。

    双方交战不到一月,魏国已经攻破了陈国都城。秦嬗听闻战报的时候,正陪着皇后在渐台垂钓。

    “那个胡姬,是…”

    “是皇子自己挑中的。”皇后淡淡道:“我们可没逼他。”

    是没人逼着齐樾,但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量的东西。给饿狼嘴边放有毒的肉,没逼着他吃,但其实就等于是投毒。

    “没想到啊,四皇子如此不像话,”秦婉摇着扇子,晃晃地说:“幸好去的不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傻孩子,你父皇怎么舍得你去和亲呢。”戚氏笑着摸摸女儿的耳垂,上面挂着的珍珠耳环是昨日魏帝赏赐的。

    魏帝接见了得胜回朝的车骑将军,刚好戚氏带着长春公主去宣室请安,魏帝便赏赐了长春公主这幅耳环。

    珍珠色泽温和,形状润圆,是从南海进贡来的,不是一般凡品。

    “陛下说了,改日正式论功行赏呢。”

    秦嬗暗中观察皇后的神色,只见她神态自若望着沧池水面,若不是秦嬗知道皇后真实想法,真的很难察觉她嘴角那一丝淡淡的嘲笑。

    她似乎能听到皇后不屑一顾的语气。

    秦嬗一直信奉,对愚蠢的人不必上心,除了让自己也变得愚蠢,没有任何好处。

    故而秦嬗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,低头认真地剥葡萄吃。

    但戚氏好歹是贵嫔,秦嬗不搭理,自有人捧着他们母女两个。这不有人道:“今次沛国公也立了大功呢。”

    皇后的父亲去世后,有三个人曾相继任骠骑将军兼大司马,沛国公李悟的父亲就是其中最战功赫赫的那个。

    魏帝让自己的姐姐长公主与之成婚,生下了独子李悟。

    骠骑将军二十年前在与匈奴一战中牺牲,长公主也溘然长逝。李悟从小长在魏帝跟前,早早承袭了爵位,视为养子。

    虎父无犬子,五年前李悟自请镇守边疆,在攻破代国和陈国的战争中表现极为突出。秦嬗对李悟没什么好感,因为他就是前世长春公主秦婉的驸马。

    前世秦嬗归国后常去天禄阁看书,某日单独偶遇李悟,被秦婉撞见。秦嬗被当众质问羞辱,李悟非但不解释,还笑的意味不明,无形中让秦婉误会更深。

    那之后,长安被吴王和孟淮连手围困一个月,李悟在青州有十万兵力,一直避而不发,连妻子秦婉在长安他都不管。

    为什么。

    他是薄情寡义之人吗?

    是也不是。李悟不光薄情寡义,还是是利益至上的人。

    他不发兵多半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,好在秦嬗死了,不然得叩拜这个表兄为新帝了。

    而此时秦婉对李悟赞赏有嘉,倾慕之情溢于言表,有吹捧她的人悄声夸他们二人合适。

    “不过啊,皇后,”戚氏笑道:“几个公主都长大了,该考虑婚事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该考虑了。”戚氏得了话头,正要往下说。皇后这时突然抽起鱼竿,一条鱼溅出水面,宫人们兴奋地喊叫,“钓着了,钓着了。”

    皇后熟练地将鱼竿收好,亲自把鱼儿放进竹篓里,“今晚给陛下煮鱼汤喝。”

    戚氏被晾在一旁,但她也不尴尬,她心想陛下是会去哪里用饭还不一定呢。

    太子前段时间办差出了差子,魏帝将黄河巡堤的事交给了戚氏的三皇子鲁王秦玏。这个举动似乎给戚氏一族某种讯息,要知道魏国极其重视水利农桑。巡堤一般都是皇帝亲自,或者太子来做的。今年却给了一个亲王,这意味着什么。

    戚氏笑的合不拢嘴,她倒不懂政事,只要能压皇后一头,她就开心。

    秦嬗看准了戚氏疯狂上翘的嘴角,心想这人心可真大啊。戚氏一族有军功,有爵位,目今已经是树大招风了,难道还想要与沛国公联姻吗?

    前世,李悟没有参与征伐陈国,身上军功较少,魏帝还有可能答应。现今,魏帝怎么允许他们强强联手呢,痴心妄想。

    再看长春,秦嬗感慨,真是个傻姑娘啊。

    对方是个什么人,什么脾性,什么品格都不知道,竟然凭空春心荡漾起来,日后被卖了还给别人数钱呢。

    宴席散了,各自回宫。秦嬗心思繁絮,旁人说什么她没在意,等会过神来,只听到寥寥几句。

    “…丽华…没回来…还想着四皇子呢。可那个男人有负于她啊。”

    “刚才人多,我都不敢提…死了,才二十岁呢…”

    秦嬗一顿,如同冬日被人浇了一盆水,登时从头冷到脚。

    她回头,说这话的人都走远了,又一个秋日,池边树枝萧瑟,毫无生机。

    而丽华鲜活的样子还在秦嬗的脑海里,她对婚姻的期望还在秦嬗的脑海里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,”秦嬗嘴唇发抖,“不是说会把丽华安全接回来吗?”

    “听说,公主还是舍不得驸马,偷偷逃跑了。”繁星低声回答。

    “傻瓜!”秦嬗站在原地,捏着拳头,梗着脖子压抑道:“男人就是浪荡成性,喜新厌旧。为什么不弃了他,回来过日子!”

    “那…”繁星为难道:“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况且亡国了,丽华公主回来的日子也不好过的。”

    是啊,回来的日子不会好过。

    秦嬗太有体会了,前世她是怎么被无视,被奚落的。但她是本来不受宠,汝阴王还是很疼爱女儿的。

    丽华归国,完全能重新开始的。魏国并不限制女子再嫁,她还会有更加美满的婚姻。

    不是挺大大咧咧,泼辣能干的女孩吗?为什么这么蠢,为什么这么执着。

    秦嬗想着想着,突然惊恐地心跳加快,她意识到丽华公主掉入死亡的悬崖,是不是自己推了第一把。

    “...你们不用跟着了,让我一个人待会。”

    秦嬗一步一步往前走,脚上如浇灌了千斤重的铁。她六神无主,完全没注意已经走到了沧池边上。

    在前进一步,就掉下去了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有人叫了一声:“公主,小心!”

    秋风微凉,一股熟悉的药香绕至鼻尖,秦嬗眸光一亮,恢复神智。

    但与此同时,秦嬗的左手被人一拽,整个人向后倒。

    她贴近了一个胸膛,听到了心跳的声音。

    ☆、惊骑

    秦嬗扭头,来的人是孟淮,她的失魂落魄明显得很,孟淮的眼神在她脸上打了好几个转,半晌问道:“公主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孟淮从凤凰阁出来,刚到沧池边就发现秦嬗一个人在水边摇摇晃晃地行走,身旁没有一个宫人,眼见就要踱步到池中去了,幸好他眼疾手快赶了上去。

    上月孟淮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,按照中原规矩,男子十五岁就可束发了。而孟淮因有北燕血统,更比中原男子成熟,俨然是个大人了。他因心急,手上没控制好力道,轻轻一握秦嬗雪白的手腕就红了一圈。

    孟淮低头看到了,耳根子发热,怕真的弄疼秦嬗,又怕公主脾气古怪责备自己,所以急忙松开,双手僵硬地下垂,嘴上傻乎乎地道:“对,对不住,公主。”

    秦嬗现在得仰着头看他,她扭了扭手腕,并没有伤到,“又说对不住?”

    她道:“我该感谢小侯爷,想些事情走了神,多亏了你。”

    秦嬗习惯了孟淮现在小心翼翼的温柔模样,想必孟洁跟他说了些许,他知道要来讨好宜春公主。

    想前世魏帝的宠臣,幽州刺史何等风光,即便是在亲王皇后跟前,他也能慵懒地摇着折扇,笑咪咪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胡话,哪能有这般诚惶诚恐呢。

    面对如此的少年孟淮,秦嬗别提有多受用了。

    因孟淮过了十五岁,该讲究男女大防了。即便魏国民风开化,但魏帝现兴儒学,极重礼仪。孟淮自上月也不再定期去玉堂学写字了。

    他们两有挺久没有单独见面了,秦嬗心情不好,正需要找人说话的时候,她并没有打算放孟淮走,反而继续交谈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派人送给小侯爷的生辰贺礼可还喜欢”

    她一面问话,一面往前走,孟淮也不得不跟着她。

    原来魏帝就是玩笑话一句,他拜秦嬗为师。燕国有自己的文字,来魏国之前他从未拿毛笔写过大字。

    秦嬗虽然确实有些孤傲,面对孟淮时尤其喜怒无偿。但当夫子她是很尽心的,每十日讲学一次,经过一年的调、教,孟淮进步很大。

    孟淮起初不习惯与她相处,但现在已经摸到了一套独家的方法。

    “公主有心了。”他道。秦嬗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,皆是精品。

    秦嬗说:“徽墨难得,听完南雍的文人骚客都在用,千金难求。”

    两人正在说话,有宫人来报孟淮,说马匹准备好了,侯在白虎苑了。

    秦嬗道:“小侯爷要骑马?”她打量孟淮,“你这身子能骑马吗?前几月夜里不还急召太医吗?”

    孟淮没想到她知道的如此细致,两月前他确实严重地犯了一次病,险些撒手人寰,全靠阿姐衣不解带的照顾,总算只在鬼门关前饶了一遭。

    “让公主见笑了,”孟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近几日感觉好多了,人也精神了,我想该去锻炼锻炼。总不能老病恹恹的窝在屋里。”

    秦嬗心里想着丽华,整个人恍惚出神,对于其他事不怎么关心,正准备要走时,孟淮在她身后道:“公主似乎心情不好,不如跟我一起去骑马散散心吧。”

    秦嬗想了想,回头道:“也好。”

    白虎苑是个跑马场,在未央宫的北边,背靠龙首原的高处丘陵,崴磈葨廆,丘虚堀礨。明渠水过泱漭之野,汩乎混流,顺阿而下,汇聚沧池。

    秦嬗和孟淮到的时候,已是当天下午,夕阳日光将草场染成了金黄色。场中还有些王孙贵族在练习骑射。

    孟淮吩咐苑中的骑郎,给公主找个温顺一些的坐骑。

    秦嬗听了,道:“不用,我的骑射怕是比小侯爷还好些。”

    孟淮记得上林苑中,秦嬗百步穿杨,英姿飒爽,不让须眉,他有些讪讪的,回头道:“那边听公主的吧。”

    骑郎到了马厩,问管理马匹的骑奴,“找两匹马,一个温和一些给长信侯骑。一个性子烈的,宜春公主要骑。”

    这骑奴乃是新来的,刚接管马厩事务不久,他只略想了想,牵了一匹马出来,笑得谄媚,“这个速度快,也聪明,就是不好驯服。”

    骑郎只管奉承贵人,具体庶务他哪里会管,骑奴这样说,他就带着去了。

    “不好驯服也没事,宜春公主骑射好,太无趣的她还不中意呢。”

    于是,孟淮与秦嬗得了各自的坐骑,纷纷跨上马背,为了照顾孟淮的身子,二人先只是慢悠悠地在草场走圈。

    秦嬗望着即将落下的红日,心底空落落地,不由地伤感起来。考虑片刻,她开口问孟淮:“若是小侯爷哪一日知道了此生的结局,会不会开心?”

    “此生结局?”孟淮懵了,宜春公主不但脾性难以捉摸,思维也是天马行空。

    “这个,”孟淮道,“我还真没有想过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现在想。”秦嬗正色道。

    孟淮苦笑,真正儿八经地想了想,而后道:“我想,我不会开心吧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?”秦嬗道:“能趋利避害,窥探天机,你不愿意吗?”

    孟淮摇摇头,道:“若要步步为营、患得患失地过这一生,我宁愿顺其自然。”

    此时两人的坐骑齐头并进,相隔不过几拳距离,可秦嬗在阴影里,孟淮却迎着落日,蜜色的余晖将他照得格外耀眼。

    “你啊,”秦嬗的表情瞬间变了,语气也冷冰冰的,“你当然想顺其自然了。”他是卧薪尝胆,大仇得报,而秦嬗才是想逆天改命的那个。

    对于秦嬗的情绪如小孩般风云变幻,孟淮坦然处之,他道:“公主,你有没有想过,冥冥之中自有天定,就算你能改变过程,也不改变结果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秦嬗顿时大怒,眸子中闪过惊慌和无措,“你,你胡说!”

    “牵一发而动全身,过程变了,结果也会改变的。会的!”最后两个字,如同在告诫自身,秦嬗不禁提高了音量。

    孟淮怔了怔,不懂公主今日又从哪本书上得了这般人生感叹。

    秦嬗心中不快,不等孟淮,一夹马肚,坐骑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。

    她弓着身子,伏在马背上,经风扑面而来,打得人生疼。但秦嬗完全没有感觉,背上手里都冷汗,孟淮方才那一席话真是戳中了最深的恐惧。

    很有可能,她现今的一番折腾最后都于事无补,魏国还是会灭国,她还是会被钢刀贯胸而过。

    倒不是怕事,只是这不就证明,自己这一世白重生了吗,如若这样,还活着干吗呢。

    秦嬗合上眼,深一口气。果然,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。

    她如是想着,手上的缰绳下意识的松了,马儿跑得越来越快,溅起一线草屑。

    不不断地超过草场上的其他人,红马呼啸而过,女儿香气还留在后面。

    李悟嗅到香味,回头一瞧,只见一个宝蓝色的秀丽身影在场中驰骋。

    “这是谁?”李悟放下弓箭,饶有兴趣地问身旁的人。

    “这是宜春公主啊,国公忘了?”

    “秦嬗?”李悟五年前离开长安驻守边境,那时的秦嬗还是个离群索居,面黄肌瘦的女孩。

    此时,秦嬗骑马再次靠近李悟,只见目不斜视,气度桀骜,光彩照人,不可逼视。

    “我何时有这样的表妹。”李悟正打趣着,突然看清了秦嬗胯、下的红马,他紧皱眉头,厉声道:“这匹马是我带回来的,还没驯服呢,谁给公主骑了!”

    下人面面相觑,都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正在疑惑着,只听场中一声女子尖叫劈空而来,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宜春公主的身上。

    红马四蹄扑腾,撕叫不止,似乎放了狂般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。

    “公主!”

    众人大吃一惊,纷纷乱了阵脚,想要去救人,但红马极其彪悍,带着莫大的敌意,谁人都无法上前。

    孟淮此时打马前去,眼见越来越靠近秦嬗了,手已经伸了过去,他喊道:“公主,快过来。”

    秦嬗紧张地拉着缰绳,整个身子几乎趴在马背上了,她看到了孟淮的手和他焦急的神情。

    权衡左右,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,秦嬗浑身发硬,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也伸出了手,突然!

    马背一重,有人坐在了

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!乐读小说网

作品相关 (2)(2/2)

-/-

上一章 下一章

更多好书

千金煞最新列表章节

正文卷

千金煞最新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