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相关 (8)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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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☆、浪漫

    火热的红日枕在山巅上, 晚霞如血,绿野苍茫,气象万千。

    可秦嬗和孟淮还在密林的旋涡里挣扎, 树茂如盖, 浓夜将至, 黑绿两重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恼人的是他二人为了防止有人跟踪, 在一个时辰前决定走一段小路。

    这路可真是小路啊, 几乎穿过了半山腰的整个森林, 正在他们与繁枝茂叶作斗争的时候, 孟淮猛地直起了身子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秦嬗停住脚步。

    “有人来了。”孟淮压低了声音。

    秦嬗也从半人高荒草中立了身子, 屏气倾听,良久, 没有听到一点响动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你听错了?”秦嬗道。

    “不会,”孟淮摇头,我在草原长大,惯常狩猎, 听声辨位,那是刻在血液里的。”

    那我从十五岁起也年年去上林苑秋猎,秦嬗正要如此辩驳,孟淮眉头一皱, 下一刻秦嬗也弓起了背部,用荒草遮住身子。

    孟淮左手往后一划,秦嬗立刻明白, 两人默契地躲到后方一颗参天古木旁。不一会儿,一高一矮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慢慢地走出来。

    他们也很紧张,压着嗓子对话。

    “大哥,怎么回事,方才明明听到有人在说话。怎么这一会就没影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哪知道,在这林子里转了好几个时辰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可不想管有没有人去找那书生了,我可真累了,想回去歇着。”

    听到书生两个字,秦嬗和孟淮对视一眼,彼此心中都有了计较,这二人想必就是项蒙派来监视的了。

    “滚,你当我不想吗?整天待在乡郊野外,你以为我愿意啊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,我看那书生每天不是砍柴就是种地,原来打了好几顿是没白打,项大人是不是太敏感了,兴许就没什么人要找他。”

    与他对话那人静了一会儿,突然暴躁一怒道:“妈的,不管了。”

    另一人见领头的松口了,便顺水推舟,道:“对啊,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又静了一会儿,带头的人:“走屁走啊,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,你担着还是我担着。”

    孟淮提着精神,本来听到他们要打退堂鼓了,觉得挺幸运,哪道他们也是拿钱办事,不敢真就这么走了。

    可被人尾随侵扰,他们还怎么去山泉村,怎么能保证安全。

    孟淮正凝眉想办法的时候,忽而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个马蜂窝,灵光乍现一瞬间,他拐了拐秦嬗,后者在紧绷着身子侧目过来,顺着孟淮的手指一望。

    孟淮在她耳边说:瞧我的。

    秦嬗正要捂住他的嘴,不许他发出声响,胡乱行事,哪知哪知孟淮已经双手捂在嘴上,形成一个圈,而后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。

    那声音低沉厚重且悠长,传的老远,像是某种动物的鸣叫。

    太阳渐渐落下去,灰蒙蒙的深林里冷不丁听到这个动静,那高个瘦子和矮个胖子都是一惊,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“怎,怎么回事啊,大哥。”胖子紧紧挨着瘦子,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,颤颤地说:“什么动静啊,别是闹鬼吧。”

    “闹什么鬼!”高个瘦子一把攘开人,眯着眼四下寻找,想搞清楚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。

    那人有两下子,搞不定的。秦嬗一面扒拉孟淮,一面往后撤,想要他赶紧走,别真的被发现了,到时候城里做的假象就前功尽弃。

    可孟淮还是不动,非常坚定地继续吹叫。

    眼见那高个子越走越近,她眸子條地发冷,拔出了腰间随时佩戴的短刀。

    然秦嬗毕竟不是杀人如麻,为隐藏行踪而动手,她恐怕做不来。

    可恨!

    秦嬗狠狠瞪了孟淮一眼,看他不急不慌地蠢样子,真恨不得他耳垂子咬下来。

    她身子微微抬高,双脚不自觉抠地,做即将要伏击的样子。

    人一步一步靠近,秦嬗握住短刀的手汗湿了,眼皮止不住的发抖。

    就在最后一道荒草即将被拨开,秦嬗马上就要拔地而起的时候,孟淮停止了吹叫,随后立马捡了根树枝往南边一扔。

    “在那儿!”胖子听到这道明显的声响,高声呼叫,而后追了过去。

    高个子来不及反应,下意识地以为是隐藏的人或动物蹲不住跑了,他以为自己逼得它暴露了行踪,快步往南边去。

    南边那颗树上正挂着一颗硕大的马蜂窝,那两人刚走到树下,孟淮捡起一颗石子,猛地往上一投,正好砸到马蜂窝上。

    只听嗡地一声,那两探子头皮一紧,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,密密麻麻的马蜂撅起了屁股上叼的针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—”

    几阵惨叫,震动山野,几只乌鸦扑闪着翅膀往天上飞。

    孟淮拉住秦嬗的手,飞快地穿梭在密林间,头顶上华盖似的树叶迅速往后退,变淡变薄,终于,月亮出来了!它挑在一根树枝上,散发着润白的光。

    奋力奔跑间,蓑衣和斗笠不知何时被拉扯掉,秦嬗的黑发散开,跟着她奔跑的身子如丝绸般在黑夜里飘扬。

    她仓皇回头,那两探子被蜇得扭曲的影子已经不见了。

    可他们还在跑,然早已不是计划好的那条小路了,他们不是慌不择路,而是随心所欲,他们跑在深山里,跑在月光里,跑在某个春天的夜里。

    就是这样的境况,秦嬗的内心鬼使神差地充满了亡命天涯的浪漫。

    不管前世还是今生,不管是落魄寡妇和妖孽男宠,不管是得势公主和亡国王子,他们都是不被世人所认同的那一对,可哪有怎么样呢。

    正如此刻,他们前面有无数的横生带刺的枝丫,哪有怎么样呢。

    她愿意,她乐意,她披荆斩棘,甘心如芥。

    倘若哪天有人能窥探她重生的秘密,可能要骂一句:贱!你贱!

    他这么个害你国破家亡的人,你不一刀杀了,还花这么多精力作甚,莫不是还期待与他真心相对,双宿双飞。

    是!

    秦嬗坦诚,我就是要跟他双宿双飞,就是要跟他继续奔跑在这黑暗的夜里。

    不管他是不是真心,我此生有资本有力量,让他俯首陈臣。这是我前世的怨念,我就是要在今生如愿,笑我痴,笑我傻,笑我狂,谁又能奈我何。哪怕受千人不解,受万人唾弃,哪怕让命运的马车把我压成齑粉,我都要跟他在一起。

    我要跟他永永远远纠缠到底,他哪儿都不能去,哪儿都别想去。

    若说手中的权势能让她在这世上留下一点印记,除了国祚绵延的魏国,秦嬗还希望是孟淮这个裙下之臣。

    孟淮感觉到身后的人不对劲,他停下脚步,只见秦嬗嘴角弯弯。

    在薄纱般朦脓的月光下,粗布麻衣的秦嬗满头大汗,奔跑之后的脸荡漾着胭脂样的红晕,可这非但没有让秦嬗显得肮脏邋遢,反而让她与这山野绿莽融为一体,烂漫又野性,透着勃勃生机。

    这是秦嬗平常绝没有的状态,她总是闲闲淡淡,总是冷漠镇定。

    但此刻的她胸口起伏,红唇留着笑意,如此澎湃汹涌,如此活色生香,简直像换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他不知秦嬗不是换了一个人,而是突然开窍了。

    她那猛然打开的灵窍告诉自己,生途漫漫,但又转瞬即逝,白驹过隙经不住人装模作样,经不住人顾左右而言他。

    爱就要爱,恨就要恨,占用就是要占用。

    秦嬗反手紧紧握住孟淮的手,对他极尽魅惑地一笑。

    孟淮浑身一震,仿佛被点住了全身的穴道,说不出话,甩不开手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嬗走到他跟前,越来越近,她伸出手抚摸着孟淮的脸。

    从额头到下巴,最后撑着他的胸口,稍微用力,他整个人往树上一靠。

    孟淮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狂跳,倒没有出冷汗,就是狂跳不止,可见不是犯病,但重过犯病。

    他梗着脖子,不住地往后靠,低眉看着秦嬗压在他胸口上,哑声断断续续问:“公,公主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怎么。”秦嬗的手抚上他精窄的腰身,“就是觉得驸马方才既聪明又英勇,令我刮目相看。”

    孟淮躲着她越来越近的唇,道:“草,草原上打猎总是这么声东击西。”

    他嘴唇干裂,还有些起皮,脸色也因方才拉着秦嬗奋力奔跑而苍白,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扣响,衣料下的身子也有些发烫。

    但孟淮还是紧紧握着去拳头,明明想制止她,却连腰身都不敢触碰。

    想他们早就有肌肤之亲,孟淮还这般生涩,仿佛雏儿一般,那任人夺予的快感,真是压过了秦嬗平日端着的清冷优雅。

    秦嬗有些埋怨自己,怎地这么爱装腔作势,这样的快乐该早些享受才是,何苦成了亲,还守尼姑寡妇似的空房。

    她忽地低头笑开了,抬起手背擦过嘴角,笑声悦耳,身子也跟着松了几分。孟淮舒了半口气,刚要继续往下说。

    哪知秦嬗突然踮起脚尖,双手固定住他的头,将红唇贴了上来。

    孟淮瞪大了眼睛,脑袋里的上一瞬还有千万条思绪,此时全部都被这吻抽了个空。

    他空张着手,比在秦嬗的腰旁,挣扎着不摸上去。秦嬗感觉到他咬紧牙关,浑身硬邦邦地不懂回应。

    她闭着眼,衔着孟淮的下唇,用力咬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啊!”孟淮吃痛叫了一声,秦嬗随之登堂入室,勾住了他的舌尖。

    过电一般,孟淮止不住的颤栗,那双手终于握住了秦嬗纤细的腰肢,并用力一带,两人换了个位置,秦嬗被压在树干上。

    粗粝的质感隔着衣服膈疼了秦嬗的背,她双手还是搂着孟淮的脖颈,将闷哼都揉进热烈的亲吻中。

    粗重的呼吸流淌在二人互相摩擦的鼻尖上,秦嬗带着孟淮的舌在牙关间缠绵缱绻。

    若这时有灯,必能看到孟淮整张脸涨红,额角的青筋暴突,连按着她腰的手都发热发红,不正常的颤抖。

    他明显不太会接吻,一口气都不带换,偏秦嬗死命地勾着他,引他追逐那湿滑绵软的红唇和舌尖,整个魂魄都要被秦嬗吸走。

    胸口越发憋闷,那口气真的不够用了,孟淮想换个姿势,他搂住秦嬗,想要沿着她的唇往下走,想要去找细腻白滑的脖颈。

    可秦嬗被他紧紧摁在怀里,便不能抵在树上,失去了重心。

    秦嬗轻叫一声,眼中布满惊吓,往后栽去,孟淮如梦初醒,用力怀抱着她,可他二人并没有摔倒在地,而是继续往下掉。

    终于,砰地一声,落到了一个巨大的坑里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他们跑在深山里,跑在月光里,跑在某个春天的夜里。

    我觉得我这两章写的贼拉好(叉腰)

    情人节快乐~

    明天继续~

    ☆、长谈

    “唔——”

    秦嬗揉着肩膀从孟淮的身上爬起来, 环顾四周,这是一个一丈多高的深坑,上面有树丫和杂草覆盖着, 应该是用来捕猎的。

    方才他们太过忘情, 一个不留心掉了下来, 幸好在下落的一瞬间孟淮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,用自己的背当肉垫子, 秦嬗才没有受到什么损伤。

    只是…

    秦嬗跪坐在孟淮身旁, 只见他双目紧闭, 她捡了根树枝戳了戳, 没有半点反应。

    “…”

    秦嬗伸手摸向他的手腕, 暗暗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脉象平稳,呼吸均匀, 看来只是被压晕了,再加上白天吃了药,估计没这么快苏醒。

    “还以为你死了呢。”秦嬗这会儿也顾不得洁净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, 抱着膝盖,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孟淮,看他的嘴唇破了个口子,是刚刚自己咬的。

    秦嬗托腮自言自语, 道:“我可真是便宜你了,你知道前世你对我多坏吗?”

    孟淮:“.…..”他正晕睡着,自然没法回答。

    “前世你的嘴可甜了, 说话甜,吻起来也很甜。哪像现在,连气都不会换。”

    秦嬗自顾自地说着,“前世你总是满身伤痕,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到玉堂来,求我抱抱你。我们就这么互相拥抱,直到天亮。你恳请我不要嫌弃你,不要嫌弃你的身子脏。其实我从来没觉得你脏。”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相反的,我觉得你很可怜…”

    可世间的善恶对错真的很难分辨。

    她撑着膝盖站起来,观察这个土坑想办法怎么能出去。

    突然,本在熟睡的孟淮呢喃了一声。

    秦嬗侧目,“哼!又是梦到你阿姐了吧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,忽听梦魇的孟淮断断续续地叫道:“…公主…公主…”

    秦嬗身子一滞,回头看孟淮眉头紧蹙,表情痛苦,头不自觉左右摆动,好像在梦中遭遇了什么。

    他不停地唤公主两个字。

    秦嬗深吸一口气,合上了眼睛,立在原地。良久,她走到孟淮身旁,跪坐在地上,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,轻轻地揉着孟淮的太阳穴。

    终于,孟淮解了梦魇,再次沉沉睡过去。

    这时,头上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,秦嬗暗叫一声不好,别是那两个探子找来了。

    正要起身,但见一颗头出现在坑顶。

    “许汶!”秦嬗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许汶也吃了一惊,提灯来照,看了半日才怪叫一声:“...美人公主!?”

    “吓了我一跳,还以为我真的猎到野猪了呢。”

    秦嬗帮孟淮掖好被子,横了许汶一眼。

    他嘿嘿两声,拱手行礼,接着道:“提灯来看,这么好看的美人,一头乌发,又以为是山野精怪呢。”

    秦嬗坐在案桌前,抱着手看许汶手舞足蹈,他说:“就像屈大夫写的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薜荔兮带女萝。美哉妙哉!”

    许汶望着窗外的夜空,不禁抚掌感慨。

    “说完了?”秦嬗冷冷地说。

    许汶回身,笑眯眯地垂首答道:“回公主殿下,说完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换我来问你。”秦嬗轻了轻嗓子,刚张嘴,考虑到孟淮还在睡,又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,道:“你是哪国人?”

    “回公主,代国人。”

    果真是代国人,秦嬗没有猜错,她又问:“怎么不进村,来这个小木屋?”

    “回公主,村里都是些不被待见的他国旧民,因为受不了歧视,自愿到山里来避世,衙门久而久之也不怎么管。但山里总归耕地少,人员住的散,我呢,因为多次上、访,已经进了项蒙的小本本。所以得警惕些,不能把你们带进去。这是我做农活时休息的屋子,前几天才弄好,旁的人不知道,很安全。”

    秦嬗点了点头,仰着下巴,抱着手继续道:“为何要上访?”

    “回公主,新政颁布了好几年,但豫州特别是弋阳地界,每年定品级能为官者还是那些高门贵族子弟。我等做的策论和文章全都付诸东流,所以我觉得不公正。”

    秦嬗掀起眼皮,淡淡地问:“你有没有考虑过,是你自己的本事不行?”

    “这你还别说,”许汶道:“我还真考虑过。”

    他道:“头一两年,我并不气馁,想着来年再试,但终究百试不中。”

    秦嬗讪笑,拿起桌上一杯水。但打眼一瞧,壁内还飘着一点油星。她撇嘴,还是放下了,而后道:“可能真是你学艺不精,所以百试不中,这怪不到中正官的身上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也是这么想的。直到我把我的策论卖给了一个乡绅公子。”

    秦嬗扬起脸来,许汶跟说书一样,拿起杯子当做惊堂木一拍。

    秦嬗眉头紧拧,指了指孟淮,许汶打了打自己的嘴,低声道:“那位乡绅在当年定品中拔得头筹,我的策论被大加赞扬,张贴在公廨门口,广为传颂,现您翻看地方志可能还能看到这篇文章。”

    秦嬗听他如是说,沉默半日,许汶帮她开口道:“其实公主早就知道了,不过是想过来找个人证是吧?”

    秦嬗看着他,颔首道:“没错。”

    许汶摸摸下巴,“我当人证当然没问题…”

    秦嬗打断他,“你不怕?你的手…”她的眼睛落在他那只不自然的右手上。

    许汶又嘿嘿笑了,“打断了,写不好字了。所以我得把他们拉下马。不然对不起我的右手。”

    秦嬗听到这里,总算舍得给他一丝笑容,她道:“可你没有证据,怎么证明你与其他人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呢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无妨。”许汶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卷轴,交给秦嬗,他道:“这是我联合五十余个同窗的联名书。”

    这么多人?

    秦嬗将信将疑,要打开来看,许汶道:“不过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没了,有些人不知道去哪儿了,有些幸运的譬如我…”

    从遇到许汶开始,他就一直是嬉皮笑脸,放荡不羁的样子。唯有说起与他同样遭受不公对待的同僚们,他的眼神黯淡了。

    “本就背负亡国之痛,”许汶沉声道:“我们打定决心投身官场,报效朝廷,是下了很大决心的,但没想到还遇到这样的事。这是既灭了先人的国,又堵了后辈的路,民愤难免积怨,国本难免动荡,长安盛景怕终会成为空中楼阁。公主,此事不可小视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了。”秦嬗面色沉重,她道:“既然颁布了政令,就要有铁血手腕执行下去,不然你说你的,我做我的,两层皮的后果就是自欺欺人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英明。”许汶又换了那张笑脸,道:“虽然这封联名信里的人可能没法都出面佐证了,但我还有一个证据。”

    秦嬗噢了一声,许汶又献宝般地拿出一个卷轴,道:“我有项蒙受贿的证据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吗?!”秦嬗大喜,一面打开卷轴,一面问:“行贿者是谁?”

    “正是鄙人。”许汶笑嘻嘻道。

    “…”秦嬗斜眼看他,“你为了当官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。”

    “关键是我确实是有才,不想浪费嘛。”许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。

    “那你贿赂了什么东西。”秦嬗低头去看卷轴,心想若是什么名贵器物,项蒙估计还放在家里,就算是买卖了或是送人了,也有迹可循。

    哪知,竹简上写着,冬瓜二十斤,苋菜十二斤,胡荽三十斤…

    诸如此类,还有萝卜、冬瓜、芋头。

    “…”

    秦嬗头疼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,公主,”许汶凑上前来,邀功似地说:“我这货真价实都是自己种的,没有一点掺假!”

    “假你个头啊!”秦嬗一把将竹简抄起来,打在许汶胳膊上,“你有见过人家贿赂送菜的吗?你是读书人,不是菜农啊!”

    “而且谁会吃三十斤胡荽啊!”秦嬗压着声吼道。

    “菜农怎么了。”许汶揉揉被打的地方,委屈地道:“读书人当了官也是要下地的,不然怎么当父母官。”

    而且胡荽怎么了嘛,胡荽是无罪的!很香很配菜好不好!

    他道:“魏国以农耕为主,百姓十分之九都是务农。今上登基之后推行儒术,大家都进学堂摇头晃脑的念书去了,圣人的话自然要学,但不要忽略了把脚踩在土里吧。”

    秦嬗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,缓缓地放下来,她上下细看许汶,他一身短衣,确实不像读书人,她道:“你善种地?”

    “那当然!”许汶拍拍胸脯,道:“我猜公主接下来是不是想问我,对于弋阳四县的蝗害是否有好对策,是不是?”

    他眸子里闪着激动的光,特别像一只狗,甩着尾巴,乐哈哈的。他急切地看着秦嬗,仿佛在说“快问我,快问我”。

    这是憋坏了,本来是个挺好的务实的农曹官,却生生被逼得躲在深山老林里。

    秦嬗看看天色,道:“今日很晚了,我住一晚,明天你再跟我说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?!”许汶怪叫一声。

    “你别一惊一乍的!”秦嬗正色道:“吵醒了驸马,你仔细受罚。”

    许汶捂住了嘴,喃喃道:“要我再憋一晚,我真是要憋死了。”

    秦嬗拍拍他的肩,把他推到门外,道:“那我也得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你一点都不求贤若渴吗?”许汶眨巴着眼睛。

    “我渴,”秦嬗无奈道,“但我更累,先休息。”

    秦嬗关上门,屋内四壁皆徒,只一张榻,她解了衣裳,躺在孟淮的身旁。

    更深露重,木屋有些透风,孟淮侧身下意识地往温软的地方靠,秦嬗睡眼惺忪,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胡荽:香菜

    许汶:香菜怎么了,香菜是无罪的,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吃香菜。

    秦嬗:......

    今天就一章,明天继续~

    ☆、敌人

    第二天, 太阳将第一束光从木屋的窗棂中送进来,刚好盖在孟淮的眼睛上,他眉头先皱起来, 抬手挡住了光, 而后将身上的被子拉起来再眯一会儿。

    刚动了动, 发觉怀里有个软乎乎的东西,他忽觉哪里不对, 睁开眼后, 秦嬗安稳的睡颜近在咫尺。

    孟淮的心又止不住地砰砰跳起来, 双手尴尬地空举着, 放哪儿都不合适, 环顾周遭,见他二人在一所简陋的住所。

    屋中程设不过一榻, 一案几,并两个柜子,和几个蒲团而已。

    怎么从山中密林到了这处,孟淮没有印象, 他只记得秦嬗突然吻上来,自己本来是想推开,但怀中腰肢如化成了一团火般,缠绕着孟淮怎么都无法推开。

    最后, 情、欲也冲昏了头脑,有一瞬孟淮居然想着就在那儿将此事进行下去,现在回想, 实在汗颜。

    而且,这是他们夫妻第一次,若真是在野外,未免太委屈秦嬗了。幸好,他们掉进了一个坑里,那怕是山中居民狩猎所用,也幸好,自己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孟淮低头,再次看向秦嬗。

    她应该已经简单洗漱,昨夜脸上的汗渍和泥土都清洗干净,一张脸美貌尽显,浑然天成。

    孟淮凑近了些,鼻子轻轻嗅了嗅,秦嬗身上还裹着青草露水的味道,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比胭脂香味沁人心脾。

    仔细看,她的唇角有些发红,想来是昨天接吻时自己的杰作,孟淮正沉心看着,怀中的人嘤咛轻哼,又往他身旁转了转。

    孟淮双手條地紧握,按住被子,压住蠢蠢欲动的本性。

    那是少年男子每日早晨都会有的现象,如果是平常,孟淮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,过一会儿便就好了。

    可现在,要他怎么办。

    新婚妻子就在身旁,他如何分散注意力!?

    孟淮想了一会儿,还是准备跨过睡在外侧秦嬗,喝点水冷静片刻。

    于是孟淮蹑手蹑脚,悄默默地撑起身子,刚一只手伸过去,秦嬗翻了个身,梦呓两句,喊的是“驸马…”

    孟淮本就悬着心,恍惚一听还以为秦嬗醒了,就怔在原地不敢动了,他的双手撑在秦嬗两侧,秦嬗仰面躺在他身子下。

    他的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,眼睛有些迷蒙,身下的秦嬗似乎已经醒了,双手搂着他的脖子,朱唇轻启,柔柔地唤他“驸马…”

    孟淮的神志不受控制,终于缓缓地低下头去,往秦嬗的唇找去。

    他的心跳越来越快,呼吸越来越重,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,他的鼻尖碰到了秦嬗的鼻尖。

    就这点细微的触感,让孟淮猛地清醒过来。

    阿姐的话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脑海里,她说:“记住,永远永远,你都不能爱上公主。”

    孟淮的动作停在鼻息交缠之间,他睁开眼,睫毛扫过她细腻的脸颊,距离不过一线之隔。

    可这一线,就如天涯之隔,就如地壤之别。

    孟淮慢慢地撑起来,跨过熟睡的秦嬗,无声坐在榻边,静默了许久。许久之间,他都一动不动,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最后,他转头为秦嬗盖好被子,随后,出了木屋。

    许汶已经从河里将今日要用的农具清洗了一遍,顺带给公主打了一桶水洗漱,回来时刚好碰到孟淮走出木屋。

    “鄙人许汶向驸马问安。昨日驸马受惊了,是我背驸马来这儿休息的。”他笑嘻嘻道。

    “劳烦许生。”孟淮拱手回礼,他打量许汶的装扮,道:“许生不像个读书人…”

    “像个农户是吧?”许汶笑道,“驸马和公主说的一样,我与公主说,不会种田的读书人当不了好官。”

    孟淮低头笑了,后又觉得哪里不对,“怎么?昨夜我晕睡的时候,你与公主交谈甚多?”

    许汶憨憨地点头,“是啊,促膝长谈,不然公主怎么睡到日上三竿呢。”

    等等,这话听着哪哪儿都不对。

    许汶没注意到孟淮醋意萌生,直愣愣提着水桶就要进屋,孟淮忙将人拦住。

    许汶看着他,孟淮伸过手,“多谢你,但这个我拿进屋给公主洗漱。”说罢要接过木桶。

    “我怕您提不动…”许汶说。

    “提得动!”孟淮喝一句,许汶闭上了嘴,将木桶递了过去,心里委委屈屈地道:提得动就提得动,吼这么大声干嘛啦。

    孟淮将木桶拿进去,特地将水在日光下晒了一会儿,伸手进去试试温度,直到水不这么凉了,才坐在榻边,拍了拍秦嬗的肩头。

    “公主...公主..”他轻声唤。

    “唔。”秦嬗本是睡眼惺忪,睁开眼一看孟淮已经衣冠整洁,她刷地坐起来,问道:“我,我起晚了?”

    “未曾。”孟淮本想按住她的肩来安抚,但终究还是没有碰,他双手安安分分地放在膝上,

    道:“不晚,公主请先洗漱吧。”

    他的细微动作,秦嬗看在眼里,眸中闪过一丝波动。可她并未说什么,整理好衣裳起身,孟淮已经拧了一把布巾递给秦嬗。

    秦嬗擦了擦脸和手,布巾粗糙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,孟淮知她嫌弃山中简陋,他自己就着剩下的水洗完,又递给秦嬗一杯清水。

    秦嬗挑眉去看杯壁,孟淮温声道:“洗过了,这是干净的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句,秦嬗才放心喝了一杯,不吞下去只是漱口,第二杯才是饮水。

    她已经大半日没有喝水了,现下正是口干舌燥,一连痛快喝了四五杯水才觉纾解干涸一二。

    孟淮目光沉静,看着秦嬗一杯接一杯。

    秦嬗将杯子搁下,难得大喇喇抹了一把嘴,孟淮嘴角微微上扬,眼中和煦柔光几乎要溢出来了,本已经将袖子举了起来,但还是放了回去。

    秦嬗将此景看在眼里,问:“你怎么回事,今早起来,仿佛与我疏远了很多?”

    “会吗?”孟淮眼神躲闪,“我不觉得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。”秦嬗背着手上前一步,仰着下巴,轻声哄他:“莫不是驸马还在回味昨天之事,还觉得意犹未尽吗?”

    孟淮退后一步,别过脸,“并未,昨天是我唐突公主,我该想公主请罪…”

    “诶!”秦嬗竖起手指压在他的嘴唇,再逼近一步,踮起脚凑到他耳旁,道:“无须请罪,若真要道歉,不如再吻我一遍?”

    孟淮目光闪动地厉害,怔愣愣地瞪着秦嬗,脸色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,连脖子都发热了。

    秦嬗忍着笑,笑他长信侯前世最会折腾人。有次竟想出将她的眼睛蒙起来,手绑在榻的雕栏上,整整戏弄了她一整晚,直到她实在泣不成声,哭喘喘地哀求他,他才将手和眼睛放开。

    如此会巫山云雨的人如今一个吻都青涩成这样,秦嬗当真感觉到恍如隔世啊。

    她手指仍在孟淮的唇上摩擦,乘他还在愣神的时候,揪着他胸口的衣裳捧着他的脸盖上红唇一吻。

    此次不是像过电一般了,而是清香绵软的,可惜只是一扫,并未深入,秦嬗分开他二人的距离,歪头道:“驸马,我希望下次是你来献上一吻。”

    说罢冲他笑了笑,将头发盘成男子发髻,出了房门。

    春光明媚,清风徐来,他们走在山峦平坦处的田野间。

    此时还未到播种的时候,正需要翻土,许汶赶着牛车往前面走,秦嬗和孟淮走在田埂上,有一搭没一搭问话,放眼望是一座又一座绵延不绝的苍茫青山。

    秦嬗抚着被风吹起来的头发,高声问许汶道:“你昨夜说有祛蝗害的好办法?”

    “不错。”许汶朝黄牛的身上抽了一鞭,让它自己往前走,他走近些问道:“公主可知豫州这么多郡县,为何单独弋阳蝗害最为严重吗?”

    秦嬗被他问住了,她若是知道,还用去民间招揽人才吗

    许汶转向孟淮,“驸马知道吗?”

    孟淮沉吟道:“我在公廨无事时翻看了弋阳的水汶录,发现这几年弋阳雨水充足,湖巢社衍,夏天又爆嗮,旱溢无常,形成涸泽,蝗在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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