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相关 (9)(1/2)

缝里产虫,生长,又盗食庄稼汲取水泽。”

    许汶点头,“驸马说道点子上了,该有奖励。”他左右找了找,在路边摘了一朵花送给孟淮。

    有才的人都特立独行,孟淮干笑着收下,许汶摇头晃脑,“正因为弋阳气候特殊,极旱极涝,给蝗一个很好的生长环境,所以灾害才比其他地方严重。那本地惯用的除蝗办法是哪些,二位谁来帮我解答一下?”

    秦嬗不等孟淮,抢白道:“祭祀蝗神,覆埋虫卵。”

    “答对了。”许汶说,“得奖励一个。”说罢又摘了一朵花递给秦嬗,孟淮黑着脸拿过来,干巴巴道:“接着说。”

    许汶虽还没娶亲,但也看出驸马醋性极大,便不敢造次,顺着方才的话题接着道:“祭祀蝗神何其愚蠢我就不说了。覆埋虫卵为何不起作用呢。”

    他自问自答:“蝗的生命力极强,幼虫在土壤缝隙之间就能生存,加之成长期极短,二十几天就能成虫,再后来就像大家看到的,蝗虫从地底下爬出来。有些官员愚昧,无法给百姓一个好解释,只能鼓吹是蝗神惩罚。”

    许汶显然是擅长农事,且很会总结的人,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。但对于秦嬗和孟淮这等养尊处优的贵族来说,田间地头的道道还是有些难以消化。

    孟淮想了想,道:“你稍等,我方才见屋中有竹简、绢帛并墨水,我…”

    他看了眼秦嬗,对其拱手道:“劳烦公主取来,许生说得很好,我等可以记下来日后整理印刷成册,分派各县乡。”

    这倒是个好办法,只是为何要我去拿。

    然秦嬗也没说什么,站起来转身往木屋去。留下孟淮与许汶大眼瞪小眼,许汶无奈道:“驸马,我有个问题想请教。”

    孟淮抬手,“许生请讲。”

    许汶眨眨眼道:“驸马是不是把所有适龄的男人都当做敌人?”

    孟淮脸色大红,窘迫不已,还未回话,许汶摸着下巴,开玩笑地说:“日后公主身旁方圆一丈地内是否不能有男子出现呢”

    孟淮正要解释,但见秦嬗一只手拿着挎着个篮子,里面放着笔墨等物,另一只手拿着个小方凳,问二人:“你们说什么呢。”

    许汶笑道:“没什么,闲聊而已。”

    孟淮:“…”

    秦嬗瞥眼看孟淮,“脸怎么红了”

    “…太阳晒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孟淮:别扒拉我家公主啊啊啊啊啊!!!!

    许汶:驸马你吵到隔壁县的警察上山来哐哐敲我家房门你造吗?

    明天继续~

    ☆、棋子

    从早到晚, 整整一天,许汶将他多年农桑心得全部都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一开始秦嬗还在旁边听着,到后来实在熬不住了, 她需得起来走一走, 不然眼睛都抓不住笔下的字了。

    她一面甩甩手臂, 活动关节,一面往田垄尽头走, 此时有山坡下另几块地里有些许村民在犁田翻土。

    他们直起腰来, 远远地望着, 还以为秦嬗是哪家年轻劳力, 热情地向她喊话招手, 四面青山环抱,几只新燕在澄净的天空上盘旋, 问候的话语在山间回荡。

    此时孟淮还坐在田地边,就着那张小方凳奋笔疾书,写满字的竹简堆放在一旁,许汶一面说话一面弯下身来, 指点纠错。

    直至夜幕降临,孟淮才将笔放下,动动手腕已僵了,手掌枕于竹简面上的那个部位因长时间的摩擦肿的老高。

    即便如此, 他们二人晚上并不休息,草草吃了饭,便又聚在一处, 将白天记下来又重新整理汇总,删繁就简,初步编撰成简单易懂的话语。

    秦嬗一开始还在旁边听着,到后来连她这个夜猫子都熬不住了,回到房里倒头就睡。

    第二天醒来,许汶已经不在屋中了,剩下孟淮趴在书案上睡的昏天黑地,手里仍旧握着笔,她走过去将笔抽出来,捧起竹简,只见上面字迹清隽,一丝不苟,却还差一句没有完结。

    竹简上写道是:“...今特撰写此册,惟愿硝烟涤荡,山河永清,百姓....”

    秦嬗的心沉甸甸的,去看孟淮,他许是半夜翻身,左脸上有一道道竹简的红色印子,可笑可爱。

    秦嬗静了片刻,终于提笔沾了沾墨,填上最后两个字,“惟愿硝烟涤荡,山河永清,百姓...长安。”

    秦嬗与孟淮将那些手稿用包好,一人一个包袱背在背上,许汶送他们到山路口,大大地行了一个礼,抬起头来时,眼睛红了,哽咽道:“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在这里蹉跎了。幸好等来了公主和驸马,我听说公主未进进城时,在驿站施舍流民,有米有布帛钱财等。且作为贵族,入住驿站却并不清场,不以权势压人,所以我才想要在二人进城的第一天就....”

    就将车驾拦下来。

    秦嬗可算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坚信她和孟淮了,驿站的事不过举手之劳,也没想到竟成就今日之关键。

    秦嬗安慰他,“你放心,只要我与驸马还在弋阳,你就不会埋没于山野里。”

    许汶指了指自己,苦笑道:“我这张脸早就在项蒙那儿挂了号,谁还敢举荐我为官呢。”

    秦嬗笑了,道:“别人不敢,不代表我不敢。别人没有办法,不代表我没有办法。”

    秦嬗与孟淮沿着大路快速下山,可能因这一趟得了治邦良策,他二人脚步都十分轻快,午后便到了山脚下,那卖货郎果然还等在原地,见他夫妻两回来了,忙屁颠屁颠地把马牵过来,并将那两个探子的事告知。

    孟淮和秦嬗交换了一个眼神,彼此心里有数,孟淮又扔了一吊钱给卖货郎,问:“可有路尽快到城里?”

    卖货郎迅速指了一条路,道:“这条路虽然远,但可以骑马直达城中。”

    秦嬗听了,直接扬鞭而去,孟淮落在后面,卖货郎笑眯眯地摇手,依依不舍地喊道:“小哥,祝你两百年好合啊!”

    孟淮连带着马儿险些打个踉跄,一溜烟赶紧跑了。

    他们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,一人去了寺庙,一人回了府邸。

    话说繁星在宝乐寺的禅房中惴惴不安地装了三日公主,终于在日落之前等到秦嬗从窗户里翻进来。

    “公主,”繁星抱着秦嬗大腿嘤嘤哭道,“您可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她这三日生怕被人看出端倪,吃也吃不下,睡也睡不好,累了就坐着睡一会,饿了就喝点水压一压,不敢有一丝松懈,几天下来,整个人瘦了一圈。

    反观秦嬗,除了衣衫有些污渍,她倒是光彩依旧,除了...

    繁星咦了一声,指着秦嬗脖子上的一点红痕,刚问半句这是什么,便立刻住口了,一面给秦嬗穿衣,一面换言道:“公主和驸马感情真是好,即便在荒郊野外,也不忘情意绵绵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听就知是误会了,秦嬗也没否认,而是道:“你个未出阁的女孩,懂的还挺多。”

    一语臊红了繁星的脸,她们这个公主可没有少女的娇羞,底下人说什么她都能淡淡地听下去,最后反倒是她们几个开黄腔的先羞了脸。

    繁星将秦嬗重新打扮好,带着来时的人马往回走。

    半道上,项蒙遇到了公主的车驾,说什么都要向公主当面请安一番。

    秦嬗哪会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,必是得了探子的信,赶紧来看一看她是否真的在寺中祈福。

    项蒙巴巴地等着,但秦嬗并未打起帘子来,按道理公主还因舞姬那件事在气头上,怎可能给项蒙好脸色。

    遂让繁星出去训话,项蒙纠缠不让,定要确认秦嬗是不是真的在车里,正僵持不下时,秦嬗将从寺庙里求来的一串佛珠扔了出去。

    正落在项蒙的脚边,秦嬗冷冷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,她道:“项大人,大庭广众的这是作甚,你做的丑事还怕别人不知道是吧,非逼着我见你?你有什么脸让本公主见你。”

    那两探子确实给项蒙报信了,但因在山中遇袭迷了路,后又落进了猎户的陷阱里,排除万难回到城中已经是今天中午了。

    故而项蒙赶紧命人套车赶往宝乐寺,这才在半路上遇到宜春公主的车驾。

    他也是糊涂,得了消息来不及证伪,认定是公主和驸马乔装打扮出城找许汶去了,不细想便贸贸然冲撞起来,只因杯弓蛇影,怕秦嬗再生事端。

    但秦嬗如此反应,没有急于露面,证明她心中无鬼,项蒙反而放下心来。秦嬗命驭者驾车离开,路过跪着的项蒙时还骂了句“老匹夫”。

    这句骂又更加坚定了项蒙的想法,他非但不气,还喜笑颜开,端着笑乐哈哈地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入夜,项蒙向吴王汇报此事,吴王却是沉默良久,才道:“那夫妻两奸诈得很,你看到的你以为的,未必是真的,都是做戏。”

    “不能够吧,”项蒙道:“眼线来报,驸马确实在府中静养,许多下人都看到了。”但他哪里知道,府中的孟淮是韩策带着□□假扮的,

    吴王不语,项蒙又道:“他们夫妻二人几月都不曾同房了,就为了做戏给我们看?何苦来哉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小看他们了。”吴王道:“欲要成大事,这点委屈算什么。”

    项蒙真觉得没什么,但吴王一口咬定宜春公主没这么简单,他不知从何劝解,只能闭嘴。

    “近日事多,且清明将至...”吴王揉了揉眉心,道:“本王需得回乐昌扫墓,你就在弋阳,负责看好他二人吧。”

    吴王孝顺,每年必会回乡给母亲扫墓,几十年如一日。临走时,吴王还不忘嘱咐项蒙,莫要掉以轻心。

    项蒙忙道:“卑职必事事告知王爷。”

    吴王坐在车中,听到这里,刷地把帘子放下,恨铁不成钢道:“我是你爹啊,事事报备,你成心要累死我是吧?!”

    项蒙被一顿训斥,大气不敢出,吴王最后定调,他道:“若无大事,你自己相机而行吧。”

    吴王来去将近两月才回,中正府与太守府一直相安无事。期间孟淮与他商议,要找书坊印制那本《祛蝗册》。

    按照孟淮的说法,那本书是他找人翻阅了地方志和古籍搜罗来的。项蒙再怎么看轻他只是个少年人,然孟淮毕竟是太守,这点权利还是有的。

    对于此事,项蒙本想汇报吴王,但又想到那句“相机而行”,便想算了,免得又讨一顿骂。

    他想着如果孟淮找人编撰的册子有用,也是自个为官一方的政绩,如果没用,那是孟淮背锅。

    故此,项蒙找了城中几家书坊,快速印制了《祛蝗册》共三百余本,趁着各地开始春耕赶紧发了下去。

    春耕过后便要准备今年的定品之事了,项蒙开始忙活起来。不想某日,侄子项晖找了过来。

    原是春耕开始了,县内要补贴农户,修理水渠,灌溉田地,正是一年财政最需要钱的时候。可去岁他挥霍太多,所管理的西县财政实在困难,迫不得已才来找叔父项蒙。

    项蒙一生无子,遂将这个侄子当做亲儿子疼爱。但从小溺爱过甚,长大后是不学无术。几年前给他捐了个县丞当,无奈还是不求上进,这些年不知给他填了多少窟窿了,如今又来要。再说要追加款项,哪这么容易,那需得太守签字盖章上报州府,州府再上报度支部,没有太守签字,公文不成规。

    可如今他和孟淮只是表面上过得去,就差撕破脸了,如何能张得开这个口。

    为此,项蒙只能狠心避而不见,项晖要不到钱,又不能双手空空回县里,居然在叔父房中撒泼,躺着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项蒙已然过了知天命之年,被这个好侄儿气得险些要了老命,一咬牙把项晖赶出门去。

    项晖被灰溜溜地出来,眼下无望,不知该去向哪里。正走在路上迷茫时,一个要好的乡绅认出他来,问他此次来治所所谓何事。

    项晖头脑简单,从不懂算计隐瞒,便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,那乡绅笑道:“我当什么大事,不过太守一句话而已,项大人不愿意,你自己去求太守,让他多给你批几万钱不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容易,”项晖道,“我又不认识新太守,且我叔父与他有过节,他如何能帮我。”

    “这你就不知了,现太守,就是驸马爷,他年纪尚轻,身子不好,多半公文都是公主批阅的,至于公主那个人…”

    那乡绅暧昧地笑了笑,项晖道:“你要说就说,笑什么笑?!”

    “原谅我无礼,”乡绅道:“你才来安县,有所不知,公主近几日常办清谈,请的都是些宗族乡党,天天宴席,毫不避讳。不瞒你,我昨日才从公主宴上出来。”

    他看了看左右,从袖中拿出一个绢帛,塞给项晖,低声道:“花了五千钱才进了公主的宴会,得了这个,看你我是朋友才给你的,你自己留着别外传哈。”

    项晖送别朋友,将那绢帛打开来,细细看来,顿时出了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他赶忙回身拍开中正府的大门,项蒙正在与几个官吏议事,见项晖气喘吁吁跑进来,喝道:“成何体统!”

    “不是啊,叔父,你看这个。”项晖将那绢帛递给项蒙等人。

    项蒙疑惑接过来一瞧,只见上面写的是弋阳境内一些空缺官职的名称,并在后面标准了价钱。

    项蒙一面看,他侄子一面解释如何得来。

    “这!”项蒙豁然起身,颤抖着道:“她居然明码标价,卖官鬻爵!?驸马身为太守,居然也坐视不理,知法犯法?!”

    “这!这!这!这太不像话了。”项蒙气得大喊。

    一旁的官吏慌忙劝他,“大人,小声些,这些事咱也没少干啊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项蒙:公主怎么能这样!!!!她不是好人!!!!嘤嘤嘤

    旁人:......大人,咱也不是好人。

    明天继续~

    ☆、彼此

    项蒙勃然大怒, 一旁的官吏慌忙劝他, “大人,小声些, 这些事咱也没少干啊。”

    “这能一样吗?!”项蒙气急, 说话都结巴了, “那为了我们的宗族,我又不是为了钱, 这十年来, 我担了多少风险?”

    项蒙越说越气, 叫来一个心腹, 吩咐道:“立刻去查一查, 公主这些天都!请了哪些人?”

    傍晚,那心腹立了一份清单交给项蒙, 他点了油灯一看,都是些虽身份,但在他眼里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户。

    “她要作甚?来不满一年就要跟我打擂台,抢地盘?”

    项蒙将那份名单扔在桌上, 与他一起等消息的官吏拿来细瞧,几人商议片刻,道:“大人莫急,事到如今, 我看先将那份官职录和这个名单留着,并以劝诫的名义去找公主谈一谈,探探她的口风。”

    "还劝诫, 她是个公主,就算召集男宠,酒池肉林,我能劝个屁。上次舞姬那事,她已然怀恨在心,现乘着王爷不在,莫不是...."

    项蒙越说心里越没底,官吏叹了口气道:“若是如此,就更要与公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,兴许不是敌人,而是盟友呢。”

    “盟友?”

    项蒙静下来,盘算确实该跟秦嬗谈一谈,她现在已经明目张胆的,自己不该在龟缩不前,这毕竟是弋阳郡,不是长安,天高皇帝远,她一个女子还能怎样。

    想罢他道:“也行,明日我就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项晖听了便说也要去,项蒙道::“你去干嘛?”

    “我去帮叔父。”项晖拍拍胸脯。项蒙又无奈又欣慰,这孩子从小养到大,还有有感情的,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。

    “不必了,”项蒙道:“我又不是去打架,带这么多人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,项蒙递了拜帖,临进门的时候他改见了孟淮。

    他在书房等候,前厅饮酒作乐之声不时传入耳中,靡靡之音,让项蒙不禁皱眉,他抬眼去看面前的孟淮。

    他着白衣,长发未树冠,只用一根雁翎簪束着,嘴唇发白,身子单薄,一派病弱样子。对于前厅的热闹,孟淮仿佛听不见,淡定地给项蒙煮水烹茶。

    “那个...”项蒙刚开口,前厅爆发出一阵喝彩声,项蒙闭了闭眼,实在忍不住了,“驸马就不管管?!”

    “管什么?”孟淮将一杯茶递给他,道:“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身为女子,日日宴饮,这,这成何体统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都说了,她是公主,邀请朋友到府中,谈天说地,犯哪一条法了?”

    “可她这般大张旗鼓,难免有招揽门客之嫌。”

    孟淮听完这句,定定的看着项蒙,项蒙接着道:“驸马,不是我多管闲事。公主怕是还是气您,气恼您处处怜惜,招惹桃花。公主这样实在有伤风化,您作为一家之主,需得上些心,若是被那些监察御史逮住了,他们的奏本上可笔下不留情啊。”

    他正说着,忽而身后有人懒懒道:“噢?他们怎么手下不留情,你倒说给我听听?”

    项蒙面色一变,笑着转身行礼,“公主殿下。”

    秦嬗本拢袖倚在门边,等项蒙行了大礼,她嘴角带着冷笑走进来,可能是饮酒过多,她的脚下有些不稳,孟淮起身扶了她一把,道:“公主慢些。”

    秦嬗哼了一声,“我说驸马躲在书房做什么,原是会客啊。”

    现孟淮已经将主位让给公主,他与项蒙并排跪坐,听秦嬗训斥。

    “项大人,你今日来又是做什么呢?你又是看中了哪个青楼女子要介绍给驸马吗?”

    项蒙一听慌忙否认,“不,不,不,我只是,只是...”

    “只是想看看,我是否拉拢了你的对家,是否有威胁到你项某人的位置,对不对?”

    秦嬗说得直白,项蒙如坐针毡,芒刺在背,汗水不停地往外冒,又不敢去擦,只得任由往下滴。

    他正紧张呢,一张手绢在桌下递给他,项蒙侧目,原是孟淮。

    他接过来攥在手里,等秦嬗说话不注意时,匆匆擦一擦。

    “项大人,”秦嬗撑着头道:“我只是闲着无聊,所以办办宴席,我请的都是青年才俊,若不信,你问驸马?”

    项蒙去看孟淮,后者颔首,“公主说的是。”

    “喏,”秦嬗耸肩道:“驸马都不介意,你操哪门子的心呢。至于那些御史如何下笔讨伐我,就更加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
    项蒙张了张嘴,想要辩解,秦嬗瞪他一眼,他将底下的话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送客出门的时候,他看到地方的两个监察御史也在席面上,这两人骨头极硬,项蒙花了不少钱才搞定的,现在居然举着酒杯在席间手舞足蹈地吟诗作赋。

    项蒙擦擦眼睛,还以为自己看错了,“这,这...”

    孟淮怕他又说出什么惹公主不悦的话,忙把人拉到门口,道:“项大人,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,此乃家事,你还是别管了。”

    项蒙晕头转向,来这一趟是为了啥,就为挨一顿骂?他看着孟淮居然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情。

    “驸马,我有些同情你。”项蒙如是说。

    “万不可这么说。”孟淮正色道:“我与公主情比金坚。”

    项蒙在秦嬗那儿栽了跟头,又不能冒然跟孟淮提增加钱款之事,迫于无奈只好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,填补项晖财政上的亏空。

    某日查账,项蒙险些吐血,一来二去,居然填补进去几万钱。要知这些都是自己的养老钱,从中正的位置上退下来后,他没有儿子接任这个位置,就必得让给项家旁支或是其他家族,不管是谁接了这个位置,他的日子都不好过。

    当中正这么多年,难免树敌,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愿意投入秦嬗门下,若再无钱财傍身,那日后岂不是任人宰割。

    每每想到这里,项蒙就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

    正为此事犯愁时,秦嬗派人递来了帖子。项蒙看着那帖子,不亚于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,“公主居然会邀请我做客?”

    后认真一想公主结交许多人,其中难免有人塞钱办事,她既然应允,必定绕不过他这个中正官,想必是有事相求了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项蒙来了精神,忙命人准备车驾,此时有小吏送来邸报,项蒙正在穿衣就没细看,只问了句有什么大事。

    小吏见项蒙心情不错,且准备出门,便道:“也没什么,只是村子上有些逃田的农户。”

    “流年不利,常有的事。”项蒙问,“还是他国旧民居多吧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英明,正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知道了, ”项蒙指了指书案,道:“放那儿吧,我得出门一趟。”

    小吏得令,便将那邸报放在了桌上。项蒙走得急,房门合上时邸报滚到了地上,竹简摊开来刚好看到那条农户逃田的消息上,上写着:“...共计五十余人,其中燕人过半。”

    项蒙来时,孟淮也刚在看这条消息,他将邸报合上,对项蒙说:“今日公主心情好,然项大人也别得意了。”

    项蒙装作懵懂不知,等秦嬗来了,他眼巴巴地问:“公主找我来何事?”

    秦嬗明显不耐烦,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跟他说话,她将几份帖子放在项蒙跟前,项蒙问:“这是何物啊?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没眼睛不会看吗?”秦嬗道。

    “哈。”项蒙挺起胸膛,“公主要这么说,卑职老眼昏花,看不得东西了,卑职这就告辞。”说罢他作势起身,孟淮上期拦住他,低声道:“大人,忘了我方才与你说的了吗?公主今次是有事 ,但你也别太得意忘形。”

    项蒙拍拍他的手,话语中生出些知音之情,“驸马放心,我自有分寸。”

    项蒙重新坐回去,拿起那几份帖子来看,是注色经历,定品级时需要的东西。

    "公主这是何意啊?”项蒙问。

    秦嬗没回答,给孟淮一个眼神,孟淮叫人抬进来一个箱子,等人推下后,他将箱子打开,竟是满满一箱钱币。

    项蒙淡淡地看了一眼,问:“公主这是做什么?”

    秦嬗深吸一口气,对孟淮厉声道:“我说我不想跟他做生意,你非劝我,我见他就作呕,抬回去吧!”

    她起身要走,并开门叫人进来抬箱子,项蒙这才急了,慌道:“公主且慢,有话好好商量。”

    “商议什么?”秦嬗道:“这些人的注色经历都给你了,钱我也给你了,你只要秋初定品级之时,多多照拂那些人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身为中正官,不能做这些荒唐事啊。”

    秦嬗揉了揉眉角,“中正大人我们能别演了吗?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彼此心里都有数。”

    项蒙摇头,“我没数。”

    “中正大人没查过我的底细吗?该知道我是个爱权势的人吧,我其实早有此心,只是王爷防我太甚,之前又有许多交锋,只能趁他不在...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道:“那些不入流的官职,驸马一句话也就给了,但入品的,还是得与项大人合作,大人在豫州经营多年,操作比我熟练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的,项蒙脸上一阵白一阵红,现在他确实缺钱,可跟秦嬗这个人合作,是不是算与虎谋皮,他拿不准。

    秦嬗道:“我知你不放心,我们可以立字据。

    “万不可立字据。”项蒙脱口而出,秦嬗挑眉,他才觉失言了。

    他道:“立了字据,公主要告发我,我上哪儿说里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想什么?””秦嬗道:“我用我私人印鉴,我告发你,我自己不脱不了干系吗。”秦嬗实在没了耐心,她摆摆手道:“罢了,项大人想办就办,不想办我可以去找姜大人。”

    秦嬗口中的姜大人,是弋阳下一任中正官的热门人选,才过四十,年富力强,且想想秦嬗和孟淮也是青春少年,他都五十多了,吴王也年过古稀,熬不了多久。

    若真撕破脸,日后卸了位,指不定怎么被这群人磋磨。

    思虑至此,项蒙的心终于动了动,他道:“容我想想吧。”

    下人送客,秦嬗和孟淮立在廊下,看项蒙脚步沉沉,便知事情成功了一大半。

    等人走了,孟淮弯腰向秦嬗拱手行礼,“公主演得出神入化,佩服佩服。”

    秦嬗眨了眨眼睛,“彼此彼此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后面还有一更~

    ☆、非常

    孟淮跟着秦嬗进了屋子, 两人相对而坐,秦嬗道:“不这样的话,我要把人安插进各县乡, 必会引起项蒙的注意, 只得先做个纨绔的公主了。”

    原来秦嬗和孟淮此次上山, 得许汶证词,已经将吴王一派所作所为了解差不多了, 只是他毕竟是个亲王, 且在豫州根深蒂固。要动他, 拔根带叶, 弄不好还会伤到自己。

    所以他二人一致认为证据还需得更加充足一些, 便收买了些最底层的小吏去搜集线索。

    虽说县乡里的各曹小吏并不入流,但安排人下去, 不可能不留痕迹,故而秦嬗假装要联合与项氏不对付的低阶士族,扩张自己的势力,再浑水摸鱼将人散布下去。

    而这事做的隐蔽, 反而找人怀疑,就是要大大方方的才行,所以把项蒙叫来,当面跟他做交易, 让他放松警惕。

    起先,孟淮不同意秦嬗这么做,一是怕会影响公主声誉, 二是吴王要是以公主招揽门客、罗织党羽做文章,反将一军,那就是把刀柄递到敌人手上了。

    秦嬗听到这里时,笑看孟淮道:“你想得还细致,你放心,弋阳任上的御史我都打点好了。”

    监察御史官职低,权力却大,能直达天听,一支笔比刀还厉害。且弋阳任上的几个御史怕都是吴王的人,怎会如此容易被收买。

    秦嬗耸肩道:“也没什么。一位在外养了外室,被我捉到了。他惧内,主动提出要合作。另一位就更简单了,”她停住了,眼里透着狡黠的光,“不如驸马猜猜,我怎么降服刘御史的?”孟淮摇头,秦嬗道:“他有龙阳之好,独爱清倌,我便找了两个清倌伺候。”

    孟淮一口茶险些喷出来,“这,这种辛秘都被公主知道了呀。然项蒙要拿捏人,不可能这都打探不出来啊。”

    “他怎么知道呢,”秦嬗撑着头,歪斜在靠枕道,“外室就是本公主安排的呀。至于龙阳之好嘛,那位御史真的有吗?不过图新鲜,找个俊俏的小倌就上勾了。”

    孟淮大吃一惊,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都没说,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秦嬗道:“不光如此,项晖遇到的那个乡绅也是我安排的,现下可能正拉着项晖烂醉豪赌呢,我交代下去了,不把项蒙给他的那笔钱输光,不能放项晖走。”

    孟淮没有接话,秦嬗笑意收敛,捻起茶杯,不动神色地道:“我做些事,蝇营狗苟,谲诈多端,驸马会看不起我吧。”

    孟淮摇头,“我没有这么想。”

    “非常时,做非常事,我向来不会被这些束缚手脚。只是…”她也曾想做个干净和澄澈的人。

    “算了,不说了。”秦嬗眸光略黯,起身回房。

    孟淮跟在她身后,看天光从回廊的雕栏中透出来,一束束的光形成道墙,秦嬗穿着朱红曲裙衣带蹁跹,固执地撞破那道墙往前走。

    他默默地望着这道背影,喉咙有些发干,终于在她快要转弯消失的时候,开口唤了一声,“公主…”

    秦嬗回头来,孟淮说:“我想,总会有人懂得…”

    懂得你是个怎样的人。

    他的话没有说完,秦嬗早已展颜一笑,微微福身,如白鹤折颈,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项蒙回府之后,一直犹豫不决,若是真跟秦嬗合作吧,怕会着了她的道,若是不跟她合作吧…

    还未想完,项晖又从县里找了来,急哄哄地。项蒙不等他说话,板着脸直接问:“要多少钱?”

    项晖赶了半日路,渴得不行,本捧着一碗水咕噜噜往下喝,听到这句,愣了半日,巴巴道:“…三万钱”

    “怎么又要三万钱!?”项蒙大叫,几乎是从喉咙里嚎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去赌坊了,”项晖战战兢兢,“叔父你也知道,西县穷的叮当响,我好容易来弋阳一趟,总得玩一把。”

    “玩一把?玩一把就输了几万钱?”

    “那倒也没有。”项晖道:“还有一千多。”

    “.……”

    项蒙一拍额头,把头抻到项晖跟前,比着脖子,“来来来,一刀砍死老夫,一了百了。”

    项晖有些吓到了,摔了水碗扑通跪在地上,他眼泪鼻涕一把,抱着项蒙的大腿,“叔父别这样,儿不要了,不要了。”

    项蒙又痛又悔又舍不得,怪就怪当初怎么想不通要项晖去当官。

    “不要了?”项蒙瞥见地上的抵报,他道:“你看这邸报,各地有这么些逃田者。西县去年已经颗粒无收了,春耕若不再好好安顿,那些刁民如搞点什么暴动,你我都得死。”

    “那,那怎么办啊?”项晖抹了一把脸,道:“那我去赌坊把钱拿回来?大不了我打张欠条。”

    说的哪有这么容易,这赌坊背后都有贵族支撑,其中关系复杂,盘根错节,不是谁都卖项蒙面子。

    相反他占据中正位长达十年,项家三代把持选人举荐的渠道,早就有人看不惯了,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,还指望雪中送炭?

    项蒙冷静下来,忙叫几个心腹去极其亲近的官吏家借钱,张罗了三天,只筹了一万钱,还有一大半的窟窿。

    还是得跟吴王说一声,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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