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相关 (11)(1/2)

伤未愈,又慌乱起来。

    好在孟淮并没有晕厥,还勉强能坐得住,太医给他把了把脉,松了一口气,道:“驸马无碍,不过是之前的淤血,吐出来反而好。”

    太医这般说,孟淮的眼神却黯淡无光。

    “无事吗?”他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那为何心好像空了一块似的。

    “驸马,”算来孟淮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,繁星看他眼下青黑,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,本就是病弱的身体经不起这样打击,便提醒他,“驸马要不要去休息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孟淮揉了揉眉心,吩咐她:“派人出去其他郡县找大夫,尤其擅长治疗头部的医生,写张告示,若是有人能治好公主,悬赏万钱。”

    繁星张了张嘴,终究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,下人陆陆续续退出房间,只剩下孟淮一个人。

    他慢慢走到秦嬗跟前,坐在地上头靠在榻边,静静地看着昏迷的秦嬗。

    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,头发散开来拖于枕头一侧,底衣是温柔的杏色,衬得她不着铅华的素颜愈发清丽。

    仅仅两天,他才两天不见,秦嬗却已经瘦了一圈,巴掌大的脸颊因为受伤毫无血色,小巧的嘴唇惨白,窗棂里有一丝光照进来,照在她的身上,显得更加脆弱,整个人仿佛最金贵的白瓷一般,一碰就会碎掉。

    孟淮将秦嬗的一只手从被子下拿出来,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上,另一手情不自禁地去描画秦嬗的五官。

    这时,房门吱呀一声,下人抬着阿萨进来了。孟淮回过头去,阿萨给他比划了一阵。大概意思是丝丝方才送信来了,西县劳工营的人不敢跑太多,按照王子安排,保护两个密炎司的人逃脱,其他的人还是装作被抓回去。

    孟淮颔首,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他转过身,还是握着秦嬗的手,默默地守着她。

    阿萨安静地在房中陪着孟淮,良久,他听孟淮幽幽地说:“...阿萨,你之前不是问我,在王府跟剑客比武的时候怕不怕吗…”

    “我说我并不怕,不是我逞强。我更多的是愤怒,她选择支持我迎战,我感觉充满了力量,我想要她没事,想要她安全,只有这个念头支撑着我,我才能打赢那一场。”

    “那时候我不怕,然而我…”孟淮低下了头…夜幕降临了,房中没有点灯,黑暗浓郁,逐渐吞噬了榻边的两个人。

    阿萨看不清了,他只能依稀听到有些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。

    “然而…我现在是真的怕了…我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…”

    告示发下去几天,每日公廨门口都围了很多人。多数是听闻吴王一派倒台,受苦于他们压制的百姓们,因感恩于太守及其公主,有送药材的有送偏方的还有送神像的,官吏们将那些人一一打发了

    真正有用的却没有,这时长安太子那边已经将豫州的事并证据之类呈报皇帝,廷尉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弋阳。孟淮身为太守责无旁贷要协助调查,晚上回到家中又要面对太医无奈摇头,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。

    直至某天夜晚,孟淮议事结束后,在回太守府的路上,车马行在寂静无人的青石板路上,忽而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。他掀开帘子,只见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兴冲冲地从路边跑过来。

    侍卫横着刀不让接近,那人一掀开斗笠,露出一张书生气的脸,来者竟是许汶。他朝着孟淮一面挥手,一面喊道:“驸马!我有大夫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夏日有蝉鸣,叫的人心烦意乱,孟淮在房中来回踱步,等着许汶在一张牛皮纸上画出了舆图。

    “在新蔡郡信县的上灵山,”许汶将舆图吹干,转向递给孟淮看,道:“这里是南雍与魏国的边界了,有位神医名叫…”

    他皱眉想了想,而后摆摆手,“叫什么不知道,只知大家都叫他上灵神医。”

    “叫什么都不清楚,你怎么知道他是神医?”孟淮想,如果晓得真实姓名,还能派人查查户版案牍,看这人是否真有斤两,现连名字都不知道,新蔡信县都是边境,两国关系复杂,不能贸然带秦嬗过去涉险。

    许汶自然明了孟淮的担忧,他道:“驸马别急,听我慢慢来说。山泉村中有个铃医,与我是朋友,他从小就喜欢医术但就是没有正经拜师过,因我笑话他是野医上不了台面。他便赌气一定要寻到一个十分厉害的师傅,拜师学艺。去岁开春他游历到了新蔡郡,某次在写信提到说上灵山中有个特别厉害的神医,妙手回春,能起死回生。”

    孟淮听到起死回生这里时,眼睛都亮了两分,问许汶:“那神医真的能起死回生?”

    “关于这点,我那朋友确实没有亲眼看到,但附近有不少达官贵人不惜千金,就为上山求他诊一脉。日前,我朋友回来了,他说到没有拜师学艺,只那神医感于他守在山门一年不曾离开,所以发慈悲让他医馆里旁观了一天。不过一天,神医已经将两个已经久病不醒的耄耋老人救了回来。我朋友下山的时候,那老人已经能说话进食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孟淮阴云密布许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两丝喜气,他端起那张舆图,如获珍宝,声音都激动地有些颤抖,连说了几个好字。

    吴王一案还有些要收尾,孟淮还走不开身,且也不敢直愣愣就奔着信县去,他让韩策先去探路打听这位神医的虚实。

    公主还昏迷着,韩策不敢泄气,快马加鞭到了新蔡信县,将那位上灵神医的底细一一了解清楚了,写信飞鸽传书回弋阳。

    按照韩策消息,信县上灵山中确实有为神医,在当地颇有名气,已经有三十几年的口碑了,只是这三四年,神医许是年纪大了,脾性愈发古怪,立下的规划也苛刻无比。

    每月只看一位病人,瞧谁不瞧谁的,得看这个病人对不对神医胃口。有时候愿收疑难杂症,有时候愿看日久绝症,有的时候伤风感冒也看。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常常被他拒之门外,气得口吐鲜血。

    孟淮看了这些,心道脾气古怪不怕,信县好歹是魏国地盘,到时候表明皇家身份,不怕他不给看。

    后又一想,神医纵横三十载经历甚多,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,软硬不吃,会怕他这么个年轻人的威胁?

    再者韩策在信中提到,上月一个名额已经给了当地一位花甲生子的妇人,这月还没有用,驸马万不要错过。

    读到这里,孟淮合上信,回身看了眼睛紧闭的秦嬗一眼,他沉声道:“我这就带你去上灵山。”

    他本就想好了耗时耗力,倾尽所有,一定要将秦嬗的伤治好。如今有了消息,更加时不我待,孟淮连续熬了两天,将所有的积攒案卷公文全部批阅完毕,并将吴王一案的卷宗整理清楚,一齐交给了廷尉来人。

    吴王等人因为牵扯重大,下令被押解进长安,当天孟淮送廷尉派来的官员出城,吴王坐在牢车里,闲闲地靠在木栏上望着孟淮。

    等他走进了些,吴王道:“驸马这几天消瘦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孟淮看都没看他一眼,眼睛只盯着前方,嘴角带着与官员寒暄送别的微笑,缓缓道:“这不是拜王爷所赐?”

    “拜我所赐?”吴王抬起他那只被砍伤的手,道:“我才是个真正的残废了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,忽而咧嘴一笑,道:“不过听说宜春现在成了个活死人,我也不亏了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孟淮突然双眼赤红,下一刻就要拔出腰间的佩剑。孟淮从来都是温文从容,一派名士的修养,大多数人没见过他发怒失态,更别说拔刀相向了。

    一时间都愣住了,幸好有几人反应过来,立时拦住了孟淮,苦言劝道:“算了,驸马,他本已经是阶下囚了。”

    阶下囚?!

    孟淮恨不得喝血啖肉,叫他尸骨无存。

    若不是有律有法,若不是孟淮还残存着一点理智,吴王早就死了。

    想他吴王干尽伤天害理事,还能在青天白日说话、呼吸。秦嬗却不能睁开眼,看看这夏日重绿,鸟语花香。每每想到这里孟淮就心痛不已、恨意勃发,同时又悔恨当日不该受沈涛、黄复那帮人的阻拦,就该一刀杀了他!

    长安使者原是见过孟淮的,却没想到一年而已,暗中观察孟淮行事为人沉稳老练许多,对政务十分了解熟练。此案牵扯人物多关系复杂,他却能条理清晰,介绍得头头是道。要不说那句,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呢。

    更吃惊的是,孟淮原在长安未央宫中那点怯怯的弱气,现在已经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清冽之气。

    此刻宜春公主出事,对驸马影响甚大,长安使者怕孟淮做出格之事,亦是怕案子还没审清,吴王人却死了,到时候怎么跟陛下交代,于是赶紧告辞回长安了。

    不过两天,传来吴王死于半道的消息,整辆囚车翻进山坳里,等找到时候,吴王的头被巨石磕得血肉模糊。

    孟淮看完这条邸报后递给阿萨,阿萨将其放在一旁,比划着问:“为何一开始不杀他?”

    “一开始是想杀的,只是当下被人拉住了。后来想想也是,豫州的事情还没查干净,就这么死了,岂不是太便宜吴王了。”

    孟淮回头看了看屏风,秦嬗就睡在后面,不生不死。

    “她也不想要这个结果。她想要的定是吴王认罪伏法、身败名裂。”孟淮道:“如今案子办的差不多了,吴王绝无翻盘洗白的可能。等他回长安,不定被那群老贵族一求情,魏帝就心软不杀了。如此,还不如我提前解决了。若还让他活着,我对不起她。”

    阿萨叹了口气,孟淮道:“阿萨,你是不是也要警告我,不要对她动心呢?”

    “并不是,”阿萨比划着,他道:“王子长大了,该有自己走的路和自己的选择,我就相信你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孟淮看着阿萨依旧和蔼的笑容,鼻子有些发酸,他低下头去,喃喃道:“我决定了,要带她去寻医,政务已经交给其他大人了……”

    没等他说完,阿萨握了握孟淮的手,让他抬起头来看自己,阿萨在心口拍了拍,意思是:“放心,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下章换地图!

    我新文大纲写得很不顺诶,因为我不会写甜文,没错,在软萌甜文这么流行的情况下,我居然不会写甜文啊!!

    要了我的老命了,不光如此,我还不会写日常,如果不发生点什么事,不频繁换地图我就不知道怎么写才好,亲娘啊。

    我得考虑一下, 下本还是写个虐的,话说你们觉得这本虐吗?(我个人觉得是还好

    ☆、说书

    夏日雨多, 孟淮等人走得并不顺畅,但为了秦嬗的病也不敢耽误,紧赶慢赶十天之内到了信县。

    虽带了几个细心的婢女, 但孟淮还是衣不解带地陪着秦嬗。繁星和韩策汇合后, 两人眼瞧着驸马着实瘦了好多, 再加上他本身就底子差,秦嬗已经不能再坏了, 别到时候另外一个也倒下。

    于是二人劝着孟淮, 不论如何在信县城中休整一天, 而后再上山去。

    可孟淮不答应, 当天下午到了县城就准备往上灵山赶, 可他刚说完这句话,直接眼前发黑, 他撑着车壁闭着眼睛咬牙顿了好大一会儿。

    韩策见了这状况,怎么也不肯了,强带着人住进了客栈。孟淮被人架着进房休息,他确实太累, 已经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晚,在扫尾吴王一案时他根本睡不着,一心惦念着为秦嬗找大夫的事,现在这事有信儿了, 他也睡不着,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秦嬗从高台缓缓落下,他却怎么也接不住、抓不到的场景。

    秦嬗因为昏迷着, 无法正常进食,眼见着人快速消瘦下去。她本来就消瘦,现在躺在榻上几乎都要陷阱床被里,看着让人无比心疼。孟淮又恼又悔,只觉得胸闷气急,喉咙里一阵一阵腥甜味涌起来,是以更加合不了眼了。

    可正是因为这样,他有比平常更加多的时间陪在秦嬗身旁。以往或是需要做戏,说二人不合,或是他不好意思、害羞腼腆。总之,孟淮能静静地待在她身旁,能心无旁骛地看着她的机会并不多。

    现在,他能尽情地毫无顾忌地守着秦嬗,贪婪地珍惜现在的每一个白天夜晚,吝啬使用每一刻相处的时间。

    孟淮将房内的滴漏都搬了出去,这样便能暂时忽略时间的流逝,没有人打搅,没有人耳提面命,提醒他们之间的国仇家恨。

    此刻,他只是想作为一个丈夫,守在昏迷不醒的妻子身旁,如此而已。

    但人毕竟不是钢铁,孟淮被人搀进房间,到底还是睡了过去。夜晚降临,孟淮梦到秦嬗苏醒了,坐在床头,吻了吻他的唇,她说:“你对我不好,我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孟淮追在她身后问,“我哪里对你不好,你只要说,我就改。”

    秦嬗幽幽怨怨地侧着身子,眼中泪光点点,她说:“我的心都给了你,你却独自走了,这不就是对我不好吗?”

    孟淮百口莫辩,结巴道:“我能去哪里?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啊。”

    秦嬗并不听他的,一直念叨着:“你要走了…你要走了…”

    孟淮见怎么说都没有用,一着急直接将她抱在怀里,带着哭腔道:“我不走,你也不要走,我们一直在一起,好不好。你的心给我了,我的心也给你。”

    怀中的秦嬗并没有回答,只是身子有些发抖,好似在低低啜泣,孟淮整个人都手足无措,他从未见过这般女子情态娇柔的公主。

    在众人的眼中,公主都是端庄从容的,她聪慧果决,她勇敢锋利。

    但她应该也不想这样吧。

    她应该也只想做个娇滴滴的小女子,窝在丈夫的怀里,也只想有个人能为她遮风挡雨吧。

    孟淮感觉肩头的衣服湿润了,被她的泪水湿润了,他手上的力气加大了一分,将人怀抱的更加紧了。

    “以后,以后…”孟淮哑声道:“以后,都是我来保护你…你不需要再做个公主…你就做个女人…”

    可今次没有人提醒,他自己想起了两人之间的仇恨纠葛。

    孟淮痛彻心扉、愁肠百结,感觉有把刀生生要把自己劈成两半,一半去做草原上的王子,一半来做秦嬗的丈夫。

    就在这一霎,孟淮怀里條地一空,双手悬悬交叉,秦嬗竟然不见了!

    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,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,大叫一声:“公主!”

    门外守着的韩策立马冲起来,点灯来看,惊觉孟淮满头是汗,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讶,还以为是有刺客,呼道:“驸马怎么了?”

    可孟淮并没有回答,只是失心了般问韩策:公主呢?

    韩策指了指隔壁房,还未开口,孟淮匆匆去了隔壁房间,繁星等人看光着脚穿着睡袍的驸马赶来,都楞住了。

    唯独孟淮恍然不觉,他就站在门口看着躺在榻上合目而睡的秦嬗,扶着胸口松口气,兀自地说:“还好,还在。”

    这话听得繁星心里一沉,很不是滋味,她抹了抹眼角,对孟淮道:“驸马,我们要给公主擦身了。”

    孟淮反应过来,将门关好。韩策站在他身后,道:“晚饭已经准备好了,驸马是在外面吃,还是…”

    话说到一半,外面酒楼中传来一阵阵喝彩声。

    这家客栈是韩策亲自挑的,客房与酒楼分开来,不至于太吵闹,而眼下…

    孟淮皱眉问:“外面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因是微服出来的,并没有表明身份,而现在华灯初上正是酒楼热闹的时候,韩策道:“好像是老板请了说书人来。”

    他眼睛转了转,想着孟淮老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,便道:“驸马不如去听听,好像是县城里有名的说书人,若得了新鲜好玩的事,等公主醒来跟她说说也是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眼下怎么劝都不行,只有说对公主好,驸马才会听。

    果然,孟淮思忖一会儿,道:“好,去听听吧。”

    韩策见他松口了,命人转告老板,要了二楼的上佳位置。这酒楼虽是在县乡还算雅致,用吊兰竹帘之类做了隔断,每桌客人都有个相对独立的空间。

    他们去的时候,说书人在一楼搭的台子上正说到兴头上,听得人鼓掌拍手,打赏不断。

    其实故事无非是才子佳人之类,好在那人擅长表演,不同的人语气形态都不一样,惟妙惟肖,妙趣横生。

    说到某处,孟淮都不禁勾了勾嘴角,哪知他身旁隔断里有个年轻的声音道:“不好,不好,这都是多老的梗了,还在说,换一个!”

    老板在隔壁不停地赔礼道歉,道:“咱们就是个小地方,公子还请体谅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不体谅,”那人也颇为真诚,道:“只是这才子佳人的故事实在太老套,一点也不引人入胜。”

    不论老板怎么说软话,那人就是不停,执意要换一个故事。

    韩策坐不住了,抱着手臂哼道:“你不喜欢听,但大家喜欢听,你就不能等一等?”

    那人一听,这是杠上了呀,然他似乎底气也很足道:我解释一下,我不是霸道哈,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故事没什么意思。无非就是富家小姐爱上书生,家里开始不同意,男女私下定情,许定书生得了功名回来娶亲,结果三年之后书生果然得了官职,衣锦还乡,抱得美人归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挺好的吗。”韩策道。

    “不是不好。是老套,俗气。”那人摆了摆手,道:“嗨!说了你也不懂。”

    他继续跟老板道:“老板,听我的,我家里养了十七八个写话本的,我看过的故事,比你吃过的饭都要多…”

    这时候,一直不说话的孟淮开口道:“那公子觉得什么样的故事你才感兴趣?”

    “你算问对人了,”那人来了兴致,他放老板离开,隔着竹帘先反问孟淮,“公子听书,听的是什么?”

    孟淮沉默片刻,道:“佛说,人有八苦,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五阴炽盛、求不得。我们听书,不过这些。”

    “是也,然,非也。”那人用手中折扇敲了敲案几,道:我们听説书看故事,不是听某件事,而是是想看某种人。”

    “人?”

    “对,就是人。我们想看的是无非冷漠的人温柔,温柔的人阴鸷,阴鸷的人多情,多情的人专情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世事把人随意揉搓,将我们改变,或是好,或是坏,或是两者兼有,然不论好坏,有反差才有看头,一眼望到头的故事,就像一眼望到头的人生,没什么意思。所以我说老套的故事,不好听。”

    那人说完,侧耳听了听隔壁,一点动静都没有,他打起帘子走到隔壁面对孟淮道:“诶,我说的这么有哲理,你居然没有感慨吗”

    孟淮看那人,一身蓝绸衫,衣摆下绣着只云雀,折扇纶巾,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,稚嫩得很。

    韩策嘟囔着:“竟然是个女子….”

    孟淮一听是女子,再看那人确实唇红齿白,五官清秀,便起身拱手道:“公子说的有理,只是我还有事,需得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而后不等那人开口,径直离开了。

    那姑娘呆在原地,她的奴仆端了热菜冷酒上来,那姑娘问:“方才那个两个人看到了?什么来头?”

    奴仆抻着脖子去看孟淮离去的背影,道:“啊,那是今日午后住进来的,排场大着呢,年轻的郎君有个夫人,夫人得了病昏睡不醒,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“生病了?”那姑娘折扇敲头,“莫不是他们也来找神医?!”

    “小姐说的对啊,可能真是冲着上灵山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哎哟哟,可不行。”那姑娘吩咐,“这月的治病名额一定是我的,你明天早些叫我起床,我们提早上山。”

    下人看了她一眼,嘴里答着是,心里道您最好能起来。

    哪知第二天叫了这位解意的姑娘三遍,她才迷糊糊从被窝里冒出头来,下人小声哄着道:“小姐,昨天那群人已经上路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!”

    解意蹭地从床上爬起来,粗粗洗漱完毕,骑着马儿一路赶,终于在天光初露时,追上来孟淮的队伍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为避免大家误会驸马是不是又走桃花运了,我再重申一下,本文没有女性第三者(我太难了

    解意小姐姐跟之后的剧情有点关系,今天第一次登场,另外她是一个几乎开了上帝视角的角色,为什么呢?请看后面那一更~

    ☆、孟婆

    “这位郎君, 你也是去寻医的吗?”解意与马车并驾齐驱,这般问孟淮。

    孟淮不说话,韩策过来答道:“小公子也是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, ”解意用扇子指了指前面这条道, “一路下去, 都是寻神医去的,只是神医一月只看一个病人。我们不一定能排的上号啊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朝车帘里瞅了一眼, 韩策勒紧缰绳, 马身上前遮住她的视线, 道:“夫人病了月余, 好容易得了这里有神医的消息, 自然不会落空而归的。”

    “谁都这样想的啊。像我,我还是从…”解意说道这里, 几个跟在她身后的奴仆不停地咳嗽、挤眉弄眼,她用扇子敲敲头,“啊,不是, 我是说我也是慕名而来的。”

    孟淮一直坐在车里,听着他二人的对话,自言自语道:“吴侬软语,偏还在学魏国的官话, 学北方的口音…”

    他想了想,“昨日她穿的衣衫绸缎光滑细腻,刺绣纹饰精美, 衣摆下那只云雀栩栩如生,书上说姑苏织女绣工极佳,天下一绝,然多供给给南雍皇族。可见外面那位是南雍来,而且背景不一般。”

    孟淮的指腹滑过秦嬗的耳垂,低声呢喃:“你觉得我猜的对不对。”

    秦嬗还在昏迷自然没法回答他,道路不平,孟淮怕她躺在车里不舒服,便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,一低头便能看到她沉静温和的睡颜。

    孟淮转过头去,身子有些发僵,双手紧握,搁在身侧。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,他终于开口对车外的解意道:“这么多人争这个名额,确实伤脑筋,我看公子是个爽快人,不如我们合作一把。”

    解意来了兴致,对着车帘向里面的孟淮发问,“怎么合作?”

    “小公子气度不凡,想来是家底殷实,你看这道路两侧都是寻医问药的人,但其中很多一般大夫也能看…”

    “你想让我用钱去打发他们?”

    “左边的归你,右边的归我。”孟淮如是说。

    “这个…”解意有些犹豫,孟淮已经叫来韩策,在他耳边低语几句,韩策先是愣了愣,而后派了几个人沿着右方官道而去。

    不过一会儿,确实有不少人拿着一袋子钱往回走了,孟淮看解意没有动作,特意道:“看来小公子也不宽裕,算了,你我有缘,我给你一百钱,你也打道回府吧。”

    “一百钱?”解意哈哈大笑,指着自己的鼻子道:“一百钱就想打发我?”

    “他们都只有一百钱,莫不成小公子要二百钱?”

    “二百钱留给你自己吧!”解意气呼呼地招来奴仆,低语吩咐了几句,奴仆抬头面露难色,“小,不是,公子这不好吧,钱是要用来请大夫回...总之,出门在外还是省着点…”

    “省?!”解意大叫一声,“本公子不知道什么叫省!照我说的去办!”

    奴仆没法,谁叫他们只是下人,到底如何还得听主子的,于是两个人硬着头皮提了一个包袱,沿着左边的官道而去。

    隔着薄薄的竹帘,孟淮看这姑娘已经中计,便让人将车停在路旁的树荫下稍作休息,解意也骑马过来,跳下来倚着坐骑,摇着折扇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奴仆泼洒钱财。

    不过两刻钟,解意的奴仆苦着脸回来了,奴仆汇报:“劝走了十二个。”

    这时,韩策也带着人回来了,向车内汇报:“郎君,十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哈!”解意将扇子敲在手心,得意道:“我赢了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阔气,是我输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说好说。”解意翻身上马,道:“既然我赢了,那我先行一步,不然待会日头出来了,爬山很累的。”说罢骑马先行。

    等人走了,韩策从怀中拿出一小袋钱递进车内,对孟淮道:“驸马,细看了,都是新换的钱币。”

    孟淮接过来看,确实穿钱的藤绳是官家特用的。魏国和雍国钱币不通,但又有些许商贸往来,所以边界之处设立了换钱的场所,按照对值高低来兑换。

    看来他猜的没错。

    “南雍的皇族若是到了魏国,为何不亮明身份?”韩策喃喃道。

    “不亮明当然有不好言说的图谋。”至于谋什么,仅仅是找一个医生吗?孟淮现在猜不出,他看了眼秦嬗,道:“差不多了,赶路吧,她的病要紧。”

    韩策知孟淮现没有闲心管其他人其他事,心里虽还有疑窦,但便也不再多坚持,起势往前赶路。

    正午之前,众人终于赶到了上灵山脚下,打眼一瞧,解意并没有上山,而是坐在那儿,几个奴仆围着她挡太阳的挡太阳,打扇子的打扇子,递茶水的递茶水。

    周围的人一通忙活,解意就大喇喇地倚在路旁,向车内的孟淮喊道:“郎君,得歇歇,前面还有几个富商先上山了。”

    解意指了指一眼望不到头的山道,“我使了钱没用,还不如休息好了,一鼓作气超过他们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指点。”孟淮一面说着,一面让繁星等人抬来软轿。软轿是孟淮专门为秦嬗设计的,轿上搭着白纱帷布,能遮挡住他人的视线,免得他们好奇窥探秦嬗。

    孟淮小心翼翼地将秦嬗抱下来,放在软轿上,四个年轻力壮的龙啸卫抬着准备往山上走。

    路过解意身旁时,白纱被山风吹起一角,解意不小心瞥见了秦嬗的容貌,惊鸿一眼,她嘀咕道:“真是美人啊。”

    再打量孟淮,他箭袖窄袍,偏还是白衣,整个人清俊飘逸,犹如谪仙。

    “般配,极是般配啊。”

    解意拍拍屁股爬起来,凑到孟淮身旁,边走边问:“郎君,看起来你甚是年轻,与夫人该是成亲不久,怎么夫人就病了呢?”

    孟淮走在山道上,心里惦记着秦嬗,想着神医能不能药到病除,哪有心思与小女子攀谈。

    解意毫不在意孟淮一言不发、面色凝重。她接着道:“实不相瞒,我这人从小就爱看话本,昨日我也说了,我家养了十七八个写手,专门给我写话本看。但年复一年,他们写的套路我都能背下来,着实无趣,故而还需要我亲自找点子给他们写。我识人不会假,郎君与夫人之间必定是有一段故事,如若方便,可否告诉我…”

    孟淮心烦意乱,实在嫌解意聒噪,但教养又让他不便发怒,只能硬邦邦地说:“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真有故事了!”解意捂嘴低呼。

    孟淮快走几步,解意紧随其后,撑着膝盖喘着气道:“无,无妨,你不说我可以猜。”

    于是乎这位姑娘好似忘记是来干嘛的,拖着下巴认真地编想起来。可怜她的奴仆在身后跟着,哀其不争,一张张苦瓜脸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,“公子,我们是来…”

    “别说话,我知道。”解意抢白,甩着双腿,没好气地说:“我这不是正在走嘛,又没耽误。”

    转头便是一张笑脸对向孟淮,轻声道:“不管他们,在家管来管去,出门了还想管我。郎君你不必说话,尽管赶路。我来说,说的不好不对了,你可以纠正我。”

    解意清了清嗓子,一面瞅着孟淮的神色变化,一面试探着道:“我猜郎君与夫人家族不合,或是有世仇…”

    孟淮无话。

    “…郎君不否认,那就说明八、九不离十。”解意接着说,“你们两明明有世仇,但做了夫妻难免同床共枕,肌肤相亲,都是十来岁的热血儿女说不动心,那就是骗人。”

    “…”

    “哈,我又猜对了。不过呢,人之所以为人,不是因为我们天然长成这幅模样。而是因为我们有家庭、有亲人、有来处、有去处。地域国别、身家背景都是抹不去的,这是刻在我们身上的烙印。小夫妻间虽然已经动了心,无奈仇恨横亘,你们两是想爱又不能爱。”

    孟淮脚步一滞,面前有一座石桥,他举步走了上去,解意说的尽兴,落后了几步,提着衣摆追着道:“郎君温柔腼腆,而夫人说不定是个厉害小姐。她闹脾气时,郎君是不是尽量让着她?郎君意气用事时,她是不是也尽量去感同身受呢?”

    孟淮闷头走着,依旧是一言不发,只是双手不自觉地握紧。

    解意道:“但家族联姻哪会这么单纯,彼此肯定带着目的。夫人或是赌着一口气要嫁给仇家,郎君家中得了这个机会会放过吗?私底下有没有算计筹谋呢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孟淮终于停下脚步,眼睛有些发红,回身盯着解意,“你说太多了。”

    许是孟淮看起来太柔和无害了,猛地这般戾气外露,着实吓到的解意,她退后两步,“你,你别急,我就是胡说的。”

    孟淮深看她一眼,扭头就走,解意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吐不快,跟着他身后道:“郎君当然觉得夫人很好。只是你身为丈夫,柔情蜜意后还要算计,郎君是否自认没资格去爱她?”

    孟淮合上了眼睛,深吸一口气,只听解意喃喃:“这样看,故事还是有些无聊,若加些其他的…嗯…譬如你们有两世情缘呢,第一世有缘无份,重活一世,你们还是在一起了。”

    她这样瞎说,忽而让孟淮想到秦嬗曾经问自己,如果知道此生结局的问题。

    此时,孟淮终于嗫嚅开口,“…她曾问我,如果此生重来,我知道了结局,会不会开心。”

    “奇了,”解意兴奋地赶上前,可转到孟淮跟前时,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悲伤,她收敛了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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