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相关 (11)(2/2)

“如我前生真的负了她,她记得,我却忘了,这是为何?这故事怎么编下去?”孟淮发问。

    “这个…”解意皱眉思索,须臾她道:“夫人如果记得,应该会对你喜怒交加,阴晴不定,因为她也搞不清到底该爱还是该恨。”

    孟淮没有否认,解意顺着话头道:“故事上说,人忘记前世是因为喝了孟婆汤,夫人显然是没喝。”

    即便知是胡言乱语,孟淮还是问:“那为何我喝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还不简单。”解意道:“她没喝,是因为她有执念,她想恨你。你不喝,是因为你自知亏欠,重来一次,你想爱她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昨天有小天使疑问公主喜不喜欢驸马,港真,这个问题值得深思。

    公主对前世和现在不同性格的驸马到底是怎么想的,我在这个问题上考虑了很久,希望后面的情节能给大家清晰的答案。

    明天继续,男三要出来了~

    ☆、峭壁

    她想恨你, 而你想爱她。所以,你喝下了孟婆汤。

    孟淮呆住了,仿佛真的将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中。解意心里洋洋得意, 看来她编故事的能力又上了一层。

    但对面的郎君神情哀恸, 眼神发怔, 解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竟然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“完了, ”解意着急, “你不会当真了吧, 这些…都是我编的啊。”

    繁星一直在听他们对话, 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, 她走回来对解意道:“子不语,怪力乱神, 你就是胡说八道!”

    她偏头去看孟淮,看他脸上哀伤的神色,繁星也心软了,放缓了语调提醒, “郎君,赶路吧,夫人还在前面等着。”

    提到秦嬗,孟淮这才缓过来, 他闭上眼,定了定心,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解意望着背影, 感叹道:“这个郎君真有心,听故事都能沉醉进去,还当真了。”

    日落之前,山中零零散散的人渐渐聚集到一块,面对着两条路发愁。

    上灵山绵延数百里,层峦叠嶂,奇峰险峻。主峰飞仙峰更是颠簸陡峭,如今众人已经到了飞仙半山腰上,当面有一壁十数丈高的峭壁,几条青藤从崖顶挂落下来。峭壁下有条小路,蜿蜒到深处。

    “就是这样了,”半山腰有个凉亭,内中有人气喘吁吁,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峭壁,道:“要么爬上去,节省时间,拿得头筹。要么走小路,得再花几天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!”有人惊呼,“再花几天?且这峭壁是人爬的么?就算高手来也得发怵吧?看个病也太折腾人了吧,若我不慎跌落,我是看病来了还是讨死来了?”

    “那看你急不急了,你若不急,就走那条小路,”有人指头打横,努努嘴道:“但是不要掉以轻心,这小道也是险呢,岔路极多,且现在是夏日,蛇虫鼠蚁,生猛野兽,讲不清楚的。”

    这样一交流,又有一些人打了退堂鼓。本来他们就不是诚心求医,多半只是好奇。

    于是这帮人就悻然往回走了,另有些人确实有病求医,可没这个胆量飞檐走壁,只得乖乖地顺着那条小路消失在青林水汽朦脓中。

    慢慢地现场就剩下孟淮和解意两拨人。

    “怎么办?”解意眼见其他人都走了,着急到咬指头,实在难以抉择,“走小路吧,花时间不说,不一定拿到名额。爬峭壁吧,我又不会武艺,若是摔死了实在得不偿失。”

    她正犹豫着,孟淮已经命令将秦嬗放下来,选好结实的绸条将秦嬗绑在背上。

    “等等,你已经决定了?”

    “决定了。”孟淮本蹲着,繁星将秦嬗放好了,他托着昏迷的秦嬗起身来,将韩策递上来的绳索、铁钩等绑在腰间。

    “等等,”解意抬头,只见白云绕在峭壁半腰处,究竟有多高根本无法判断,“你何故为难自己?就是为了得第一名?”

    “那条路下去还会有多少岔路,能料到吗?我查过,实则上飞仙峰只有这一条路。我不走,这么耽误下去,何时才能面见到大夫,若是被旁人抢了先,那我这月就白来了。”

    孟淮一面将绳子绑好,一面沉声道:“我可以一趟趟地跑,但她等不了。”

    他偏头看了看耷拉在自己肩上的秦嬗,本来冷淡的表情换上了一层温和。

    “不管岔路多少,行多少天,哪怕绕到隔壁县去,起码安全又靠谱,我看着这峭壁…”

    解意啧啧道,“不行,还是走平道吧。”

    韩策确实提前探查过来,如若不走险着,得绕过大半个上灵山脉。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,但凡求医成功的人都是愣生生爬上去的。

    面对解意的劝阻,孟淮只是反问一句,“你为之求医的那个人,对你重要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重要啊。”解意道,“然虽是重要的,但是爷爷的病不急也不重,是以没必要涉险。如果我出事了,爷爷反而会担心。”

    孟淮道:“看来只是寻保养之道来了,但我不同,我若不把握这个机会,夫人可能就醒不过来了,为了她,我必须往上爬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上手将铁钩往上一抛,腰身用力,爬出了第一步。

    “完了完了,神医不喜很多人敲山门,便只能有他一个人去。”解意对韩策等人道,“你们家郎君看着单薄,真的没问题吗?”

    韩策和繁星对视一眼,皆是叹了口气,道:“为了夫人,郎君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吧。”

    孟淮本还有旧伤,但出发前他问随性的太医要了一瓶药水喝下。那药水喝了人会短时间的精神百倍,四肢比平常还有劲儿。

    但太医跟孟淮说,他有心疾,平日都是温养着且受了伤,是不能吃这样猛药的,小心反噬。然孟淮只问一句,“是不是喝了这药就能暂时精神百倍,健步如飞?”

    太医刚一点头,孟淮想也不想,仰头喝了下去。气得老太医白胡子乱颤,念叨着太固执,驸马你也太固执了。

    可不固执,他这幅身子如何能征服悬崖峭壁。

    孟淮攀着绳索,手里还拽着青藤,几下就来到了峭壁中央,果然健步如飞。他爬出云层,金灿灿的夕阳飘在重重山峦之上。

    日薄西山,天已经不热了,还有夜风提前吹来,掀起秦嬗的衣裙和孟淮的衣摆。

    一阵鸟叫,像是鹤鸣,孟淮惊喜回头,果然见几只黑白相间的鸟儿展翅飞翔在云雾缭绕间。

    “你应该喜欢这里…”孟淮呢喃着,在与秦嬗对话,他说:“相比长安富贵,更爱苍茫绿野。你喜欢山泉村的景色,便会更爱这里的景色。”

    孟淮一低头,看到脚下越来越高的虚空,胸腔内那颗心猛地跳动几下,像是要犯病的前奏,他吓得停在原地顿了许久,出了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“别泄气,”他自言自语,“这时候可不能泄气,至少,至少让我送她上去。”

    孟淮艰难地抬头,看着与崖顶的距离一寸一寸缩短,峭壁凹凸,刮破了他的手脚,孟淮丝毫不觉,但他却一直担心背上的秦嬗。

    “再等一等,”孟淮越爬的高,心跳就越快。长这么大,他从来没有达到这么悬的视角,当然不懂得这会儿是心疾要犯了,还是他畏高心理作祟。

    但不论是什么,都容不得他退缩,眼看崖顶就要到了,孟淮死命地咬着唇,想要压住手脚的颤抖,可内心天然的恐惧还是让他不自觉地红了眼眶。

    “不怕,”孟淮为自己打气,泪花积在眼角,“很多人都能为重要的人爬上这座峭壁,我也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很多人可以为了父母、手足、爱人以身犯险,我也可以。”

    一阵劲山风袭来,一条绳子因过度摩擦石头砰地断了,孟淮猛然一晃,险些失了平衡,幸好他腰上还有一根,并大力地抓住了青藤。

    绳子颓然下落,听不到落地的声音,就消失不见。孟淮伏在石壁上重重呼气,满脸是汗,饶是如此,他还是第一时间腾出手摸了摸秦嬗的脸颊,让她继续靠在自己背上,听她呼吸均匀。

    孟淮松了一口气,他双手紧握青藤,额头抵在手背上,方才差点掉落下去,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,他几乎要呼吸不了了。

    呼…呼…

    孟淮长着嘴巴,大口大口地喘气,他因畏高眼泪流了下来,与脸上的汗水混合,但孟淮本人并没注意到。

    “如果现在昏迷的人是我,你也会为我登上这块石壁吧,”孟淮道,可刚说完,他便摇了摇头,“如果是我,我宁愿你放弃,也不愿你再度危险。”

    他双手重新试了试角度和力道,咬牙道:“没有要求…没有必要…你已经做了很多,今次该轮到我了…”

    孟淮的脑袋嗡嗡直叫,他强逼着自己不去看脚下的深渊,一鼓作气终于爬到了崖顶。

    他撑着最后一点气力,将秦嬗放在树下,红着脸道:“我给你检查一下,看有没有磕伤。”

    于是将秦嬗的双手、脖子、胸口、背部都差看了一遍,衣服没有擦破,连一点杂草绿叶都没有,脸色平静无波,好似真只是睡着了。

    孟淮终于仰头倒在一旁,四仰八叉,毫无形象,红霞夜空,星河渐显,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天色慢慢暗下来,孟淮不敢多休息,继续背着秦嬗沿着崖边一条石子路往上走,不多时一角滴水檐出现在密林之中。

    孟淮快走几步,到了大门外,两个穿着相同的药童在打瞌睡,听到声响转醒过来,看到面前站了个俊美无比的郎君,背上还挂一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。

    一人拍手道:“前几天有人摔下山去,险些丧命,还以为这月没人上来了呢,你看这不是来了吗?”

    另一人垂头丧气,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钱,道:“是是是,我输了,给你。”

    一人拿了钱笑眯眯走到孟淮跟前,仰着头稚声稚气道:“郎君可是来寻医的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孟淮拱手道:“劳烦小生通报神医。”

    “好说好说。”那小童并不动窝,而是伸出手来。

    孟淮愣了半日,他爬了许久耗尽精力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,直至另一个小童也跑过来,四只手摊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他从怀中摸出四个钱,分别放在他两人手掌中。

    “多谢郎君!”两小童笑着给孟淮打开门,朝门内扯着嗓子报了一声,“有人来寻医了。”

    木门吱呀呀打开,药香扑面而来,极大的场院中放着药炉、药架等物,即便是挂灯了,还有各色小童来回忙碌,人人都着青衣,看起来确实有点世外高人的排场。

    孟淮走进去,一个稍大的女童近前来,微微福身笑眯眯道:“郎君,神医正在用饭,请先去客房休息。”

    “…好。”孟淮跟着女童来到一住处,女童推开门,让孟淮将秦嬗放在榻上,孟淮有些拿不准问道:“听说神医收不收治病人,全看心情,有些人即便爬上来了,他也是不看的。”

    女童道:“郎君放心,今日神医心情很好。而且,”她瞅了瞅秦嬗,道:“夫人美貌无双,神医定是愿意看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”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女童让孟淮等消息,后者点头道谢。然女童并没有走,而是向他摊开了手,孟淮顿了顿,从怀中拿出两个钱,犹豫着放在女童手心里。

    “多谢郎君!”女童蹦蹦跳跳地走了。

    孟淮扶额,他现在有点怀疑这个神医的作风问题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从公主昏迷开始我真是狂虐驸马,他是真的拿了卑微苦情剧本。

    明天继续~

    ☆、哄骗

    孟淮扶额, 他现在有点怀疑这个神医的作风问题。

    然神医行医三十多年,而且有时看病并不要钱,所以在附近有口皆碑, 宅院中这么多徒子徒孙难免有一两个胡闹的。

    对于德高望重的人, 孟淮不好乱猜, 且秦嬗能不能醒来还得神医来施救。

    是以孟淮乖乖地等在房中,坐在秦嬗身旁闭目养神。但他还是心跳不止, 整个胸膛仿佛要爆炸一样, 呼吸越来越急促。

    这像是犯病的前兆, 孟淮想喝杯水压一压, 刚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黑, 头重脚轻,他踉跄着撑在墙边。

    这时, 一连串脚步声朝房间走来,不一时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孟淮跟前。

    “咦?”红衣人道:“有两个病人,究竟是哪个来看病呢?”

    孟淮浑身发虚,咳喘不止, 看不清眼前人的相貌,只觉得他声音悦耳,欢快年轻,且他腰身上配饰繁多, 绫罗翩跹,不是像是个耄耋老人,倒像是个女子, 。

    心中疑窦纵然重,然现在管不了许多,孟淮强忍着难受,指着榻上秦嬗道:“是,是我夫人。”

    红衣人偏头看了看榻上的秦嬗,又转头对孟淮道:“我只医治一个,你确定是你夫人而不是你”

    “我确定。”孟淮颤抖着拱手道,“我夫人从高处落下磕到了后脑勺,已经昏睡一十四天,还请…”

    突然咳嗽了两声,孟淮捂住嘴,用手背将嘴角血丝擦净,接着道:“请神医为她诊治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吧。”红衣人抬手,道:“我为夫人把一把脉,我看病时不喜旁人打搅,还请郎君去院中等候。”

    到了旁人的地盘,自然入乡随俗,且孟淮虽然晕晕乎乎,看不清神医面目,但瞧身段和听声音该是个女子,还有四个小女童在场,应该没有什么问题。

    故而,孟淮捂着心口,走到院中石凳上等候。他从怀中摸出了常备的药丸吃下,心跳渐渐平复,人也好一些了。

    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,时间缓缓流逝,房中都没有动静,孟淮还没有恢复气力,只能坐在石凳上干着急。

    此时,房内的红衣人早就诊好了脉搏,秦嬗的伤说重也重,说轻也轻。一来她确实磕到了要害,在后脑处形成了血块,一般的大夫很难施救。二来呢,他不是一般的大夫,只要对症下药,用针灸之术刺激穴位,将血块慢慢化解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既然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法,红衣人却并没有将这个消息马上告诉院中焦急等候的孟淮。他让药童再细看看秦嬗的症状,并用笔记下来。

    而自己便走到梳妆台前,冲这里推开窗户一条缝,红衣人抱着手闲闲地靠在窗边,啧啧道:“望闻问切,我只一眼便知郎君有心疾,比他夫人还要重还要险,他竟不为自己,真是奇特?”

    方才带孟淮进门的那个女童转头道,“公子,那郎君身娇体弱,怎么爬上来的呢。”

    她唤公子的那个人轻笑一声,其面容落在桌面的铜镜里,极其美貌赛过女子,偏他喉咙一点显示确实为男人。

    “这还不简单,聚息水、还精丹有不少成药能达到效果。还精丹虽然提精神,但是壮阳催情来的,应该不会是。聚息水嘛…效果最好,但有心疾的人无法消化,会反噬自身,应该也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说不准哦,”女童道:“郎君拼着一身病也要把夫人送来上,为达成这个目的,用猛药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
    红衣人托着下巴想了想,笑道:“有趣,甚至有趣。师傅教我治病救人,可光治病哪有看这些红尘过客情情爱爱有趣呢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就爱玩闹,”女童嘟嘴道,“我等已经检查完毕了,该记录的也都记录了。您看看还有缺漏的吗”

    红衣人走到榻前来,拿起竹简认真看起来,此时榻旁那扇窗户上印出了月光,在秦嬗面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,整个人如同在月光下绽放的芙蓉花,清丽绝伦。

    红衣人偶然瞥见,一时失了神,女童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女童叹了口气,不满道:“公子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我在看这位夫人好生美貌,”红衣人将竹简还给女童,坐在榻边指尖握住秦嬗的下巴,细细看她五官。

    “那当然了,”女童在一旁道:“外面那位郎君也不是天人之姿吗?需得夫人这样的,才能相配呢。”

    红衣人望着秦嬗的脸,她虽然日渐消瘦,但面容干净整洁,显然被照顾的极好,他有一刻恍神,坐直身子喃喃自语:“郎才女貌吗….”

    忽而,红衣人兀自笑了,起身来道:“我去替夫人试试,郎君是否对她真心,若不是,夫人可以在飞仙峰多留几日,或者常伴我身旁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女童听完,翻了个白眼,算来今年这是第四次说这样的话了。

    第一次是个瞎眼的少女,父亲带来的,公子喜她天真无邪,用心治了一个月,少女重见光明后突然看破红尘,下山直接出家了。

    第二次是个肚生肿瘤的少妇,丈夫抬着她走平道,整整找了六天才来的。公子喜少妇朴实沉静,助她顺利治病后,少妇与丈夫都想为公子当牛做马,赶都赶不走。公子最后出了一笔钱让他们回家做点小本生意,才将两位请走。

    第三个是个说不了话的女子,她是某晚上独自来的,公子喜她气质冷艳,别具一格,用心治好后那人倒也愿意留下。哪知某日情不自禁,公子脱了衣服,才发现那人竟是个…男人。

    这在公子心里留下很大阴影,他送走那男人后,坐在崖顶伤情道:“我再也不会爱了。”

    对了,这话是昨天下午才说的。

    红衣人走出房门,孟淮这才看清他居然是个男人,只是五官柔美,不似女人胜似女人,而且相貌很是年轻,不过二十多岁,绝无可能有三十年的行医经验。

    孟淮瞠目结舌,他第一反应去看秦嬗,只见她还好好躺在榻上衣服都没动过,他松了口气,还未开口,红衣人礼貌拱手道:“在下名叫符临江,想必郎君奇怪,为何神医不是个老头。”

    “晚生不敢造次。”孟淮回礼道,“只是相传神医已经有三十年的口碑,为何…”

    “实则,我常年研习丹药,驻颜有术,所以才能保持容貌的。”

    女童端茶来,听到这里,再次翻了个白眼,你就坦诚打着去世师傅的名号继续行医有这么难吗?

    “原是这样。”孟淮心想天地广阔,原来真有这般奇人。

    他心中再次腾起崇敬之意,询问了秦嬗病情,符临江实话相告。听闻秦嬗的伤能治好,孟淮愁容渐散,终于扬起一丝苦涩笑容。

    “只是…”符临江眉头紧皱,欲言又止,孟淮的心又提了起来,赶紧追问道:“神医有话但说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虽然夫人的伤能治,只是眼下还缺一味药引。”

    孟淮不明白,符临江为难地看了他一眼,叹息摆手道:“算了算了,不说了。”他作势要走,

    却被孟淮拉住。

    “不行!”

    孟淮正色道:“神医可以直言,不管药引如何难得,我都要得到。”

    符临江被孟淮拉住手腕,感觉有些不对劲,反手按住了孟淮的脉搏,“聚息水?你真喝了?有心疾者喝不得这类猛药你可知道?”

    “…我知道。”孟淮缩回手,低下头片刻,又扬起脸来,“我已然这样了,不论怎么糟践都无妨。我只想救我夫人。”

    真是情种一个,符临江再次打量孟淮,十七八的年纪,眼睛却透着几丝苍凉和悲伤。

    “行吧。”符临江像是下了特别大的决心,勉为其难道:“我就告诉你,但我提前说,医者仁心,这药引我不是一定问你要。”

    孟淮颔首表示理解,符临江道:“药引是一碗活人的心头血。”

    听完,孟淮沉默了。

    符临江补充道:“我门下都是孩子,怎好用他们的血,而我自己…”

    他佯装咳嗽两声,颤颤道:“我实则已经年过花甲,剜一碗心头血,恐怕只能魂归西天了。”

    符临江挑眉偷瞄孟淮,但见他神色踌躇,大有后悔的势态,便有些洋洋得意,暗忖道:说的好听,现不也害怕了吗,口口声声的爱也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“….神医,”孟淮还没说完。

    符临江抬手打断道,“你要是害怕,我不强求。”

    “不,”孟淮眼中满是恳切,郑重地问:“我本有心疾,若取我的血,会不会影响到治疗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嘛..”符临江转转眼珠,想老神在在地缕缕胡子,但又发现自己没有胡子,遂背着手道:“血液和内脏倒没什么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便放心了。”孟淮轻松一笑:“那就用我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符临江道:“你就不考虑一下?”

    “我考虑了。”孟淮道,“这便是我考虑的结果。”

    “不不不,”符临江提醒他,“你还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,你身子这么弱,取一碗血就没命了。”

    孟淮颔首,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?!”符临江语调升高,“那你还愿意去死?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大家都知道药引是个玩笑话(包括读者),只有驸马一个人当真了,唉~

    明天继续~

    ☆、心刺

    “你知道?!”符临江语调升高, “那你还愿意去死?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愿意去死。”孟淮道:“我是愿意为她想尽一切办法。我可以死,但我必须保障她能活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”孟淮眉峰一压, 沉声说:“若神医给了我承诺, 取了我的命, 却没有救醒夫人的话,我也算有家底的…”

    他环顾院内, 冷冷道:“…扫平飞仙峰应该不成问题。”

    嘿!要挟我?!

    符临江有些动怒, 然而他牢记此时自己的人设, 是个德高望重的神医, 所以故作从容地哈哈大笑道:“自然, 我从来不打诳语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好。”孟淮起身向符临江深深一拜,道:“何时取血?”

    “越快越好。”

    孟淮沉默须臾, 问符临江:“不知宅中可有信鸽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符临江疑惑道:“郎君有何用呢?”

    孟淮道:“既然做此重大决定,当然要给家里人报备一声,也要…”他顿了顿,道:“也要跟夫人留下只言片语。”

    “也对。”符临江命人准备好笔墨, 孟淮回房书写,他先去安排其他事务。

    孟淮走到案几旁用燕国文字写下了一封信,到时候寄往事先与阿萨约定好的地址。

    孟淮想,身上有两份责任, 偏他只有一个人,是劈不成两半的。不论选择哪一个,都会伤害对方, 不论选择哪一个,都是对另一方不负责任。

    既然如此,不如选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。

    燕国复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,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,可能穷尽他与阿姐一生,这都将是个虚妄的梦。

    但秦嬗不是梦,她就在自己面前,是活生生的人。她的话,她的笑,她的亲吻都是实实在在的。

    所以,只能对不起阿姐了。

    孟淮想,阿姐可能会原谅我。但我如果不选她,我不会原谅我自己。

    孟淮将给阿萨的信写好,除了交代一些事宜外,他还托阿萨向姐姐道千万句对不起。

    请当桑措就是个懦夫,他没有带领燕人复国,他无能无耻,每个燕人都可唾骂千遍万遍,都可以掘墓毁尸,挫骨扬灰,他无怨无悔。

    请姐姐务必保重,倘若能坚强地活着固然好,但如真不想撑下去,那便不撑了,每人都有脆弱的权利,他们可以在地下相伴,来生还做姐弟。

    孟淮边写边流泪,这些话压在他心里很久了,两相拉扯他也压抑很久了,现在总算有这么个出口,能逼迫自己做出抉择。

    下了决心,卸下肩头千万斤重担,孟淮反而是轻松的。

    他将信卷好,将那个背负仇恨的小王子封在五寸来长的纸片中。

    眼下存在的终于是一个单纯的孟淮了,他只是秦嬗的丈夫,再也没有人命令他不能爱,只能恨,他也再不需要做戏算计,再不需要挣扎于愧疚亏欠的沼泽中。

    他这颗心,这个人于可以完完全全地交给秦嬗了。

    孟淮蜷缩着身子,抱膝挨着床坐下,微笑地看着秦嬗,笑着笑着眼泪又滚了下来,他用手背胡乱去擦。

    “…我舍不得你…”孟淮哽咽道,“我怕有人会欺负你...你的父皇,你的兄弟姐妹,他们都如财狼一样,没有人心。他们互相争肉夺食,就会伤害到你。你若愿意再嫁一个有能力的丈夫当然好,但你又很要强,不愿意躲在府宅中受人保护…相比在他人身后安稳,你更愿拿起刀自己去战斗,你真是让人又恼又爱…”

    恼你总是冲锋在前、不顾自己,爱你如此坚韧不拔、赤忱如金。

    孟淮咬着唇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,他只是说:“…我想写,但又怕你有压力,怕你会记得我,怕你久久走不出来…”

    “你会记得吗?”孟淮这般问,秦嬗无法回应,他却自答道:“…如果你会难受,我宁愿你淡忘…”

    他说:“假若真像那位小公子说的,我喝了孟婆汤,是想要爱你,那我这次还是要喝。我要把这辈子所有的仇恨、矛盾、纠结、肮脏都忘记,下辈子我干干净净地做个人,再来找你…”

    孟淮直起身子,跪坐在秦嬗身旁,静默了许久。终于,他伏下腰,在秦嬗的唇上,盖上轻轻一吻。

    一滴泪水,从他明亮的眼中,颤动的睫毛中,滑过鼻尖,落在了她的腮边。

    符临江带孟淮来到鸽舍,挑选了一只常跑弋阳西县的信鸽,将信笺接过来绑好,双手一翻,白鸽扑闪着翅膀,飞了出去,慢慢消失在漫天星海中。

    符临江回身,只见孟淮望着鸽子消失的方向,嘴角挂着释然的淡笑,他打了个寒噤,这从容赴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他扣扣脸颊,想着是不是有些过火了,符临江试探着问:“郎君除了给家人报信,可有跟夫人留下只言片语?是否需要我等转交?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孟淮轻声道,眼神无限温柔,“她能醒过来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她醒过来,我们怎么说啊?”符临江继续扯谎道。

    “那就说我旧疾犯了,药石无医…”

    “那她如果哭呢?”

    “那就哭吧…如果她会哭的话。”

    这是什么话,符临江真是不懂了。

    看起来郎君为了夫人可以付出性命的,如此浓烈灼热的感情,怎么到了离别时反而淡了起来,什么叫哭就哭吧。

    “那她如果闹呢?”符临江紧追着问。

    “闹?”孟淮皱了皱眉头,想秦嬗真的闹起来,一般人可能真的驾驭不了,但她毕竟不是不讲理的人。

    “那就随她闹,”孟淮道:“晚生房中还有一些钱财,可以先给神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符临江心想,这是先给精神赔偿了吗?!

    此时有药童来报,说准备好了。这是准备给秦嬗施针,也准备给孟淮取血了。

    孟淮道:“神医请,我已然准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,那好…”符临江应付答道,带人前往他的诊室。

    这诊室极大,分为内外两间,中间用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隔着,秦嬗已经被药童被抬到里间,符临江先不管其他,按照计划将银针刺入头上诸多穴位。

    半个时辰后,他满头大汗出来,孟淮已经由人服侍脱了上衣,露出的胸膛和后背上有些许伤痕。

    符临江疑惑地哦了一声,问:“郎君看着养尊处优,应该是个富家公子,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?”

    那些伤痕有的是在吴王府比试时弄伤的,有的是在未央宫惹怒魏帝时被打的,有的是石头城破时被打伤的,有些是押解进关时被打伤的。

    其中大多数都愈合结痂脱落了,即便留下痕迹,他也已经不再痛了。

    “我习武,”孟淮抿唇淡笑,温声道:“难免受伤…”

    符临江一向连病患的名字都懒得问,但面对孟淮这般奇特的人,他直觉认为此人身份背景不一般,他不禁开口问,“郎君,再过一会儿怕是无法相问了,能否告知我你的姓名,往后每年逢今日,我都为你烧一把黍稷梗。”

    始终站在一旁的女童托着一个木盘,木盘上放着孟淮脱下来的外衣,她翻了个白眼,出言道:“公子,别…”

    别玩过火了。

    “嘘!”符临江抢白,“听郎君说。”

    “晚生…”孟淮此时想了想,桑措是燕国的桑措,他现在该是秦嬗的孟淮,“…晚生孟淮…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这样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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